第三回 定挨光钱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3(2 / 2)

却说,贾璎巴不到此日,打选衣帽齐齐整整,身边带着三五两银子,手里拿着洒金川扇儿,摇摇摆摆迳往紫石街来。到钱婆门首,便咳嗽道:“钱干娘,连日如何不见?”

那婆子瞧科,便应道:“兀的谁叫老娘?”

贾璎道:“是我。”

那婆子赶出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入屋里去看一看。”把贾璎袖子只一拖,拖进房里来,对那妇人道:“这个便是与老身衣料施主官人。”

贾璎睁眼看着那妇人:云鬟叠翠,粉面生春,上穿白布衫儿,桃红裙子,蓝比甲,正在房里做衣服。见贾璎过来,便把头低了。

这贾璎连忙向前屈身唱喏。那妇人随即放下生活,还了万福。

钱婆便道:“难得官人与老身缎匹绸绢,放在家一年有余,不曾得做,亏杀邻家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缝的又好又密,真个难得!大官人,你过来且看一看。”

贾璎拿起衣服来看了,一面喝采,口里道:“这位娘子,传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

那妇人低头笑道:“官人休笑话。”

贾璎故问钱婆道:“干娘,不敢动问,这位娘子是谁家宅上的娘子?”

钱婆道:“你猜。”

贾璎道:“小人如何猜得着。”

钱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请坐,我对你说了罢。”那贾璎与妇人对面坐下。

那婆子道:“好交大官人得知罢,你那日屋檐下走,打得正好。”

贾璎道:“就是那日在门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谁家宅上娘子?”

妇人分外把头低了一低,笑道:“那日奴误冲撞,官人休怪!”

贾璎连忙应道:“小人不敢。”

钱婆道:“就是这位,却是间壁胡大娘子。”

贾璎道:“原来如此,小人失瞻了。”

钱婆因望妇人说道:“娘子你认得这位官人么?”

妇人道:“不识得。”

婆子道:“这位官人,便是本县里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贾大官人。家有万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因问:“大官人,怎的不过贫家吃茶?”

贾璎道:“便是家中连日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闲来。”

婆子道:“大姐有谁家定了?怎的不请老身去说媒?”

贾璎道:“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定了。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上学堂。不是也请干娘说媒,他那边有了个文嫂儿来讨帖儿,俺这里又使常在家中走的卖翠花的薛嫂儿,同做保山,说此亲事。干娘若肯去,到明日下小茶,我使人来请你。”

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俺这媒人们都是狗娘养下来的,他们说亲时又没我,做成的熟饭儿怎肯搭上老身一分?常言道:当行压当行。到明日娶过了门时,老身胡乱三朝五日,拿上些人情去走走,讨得一张半张桌面,倒是正经。怎的好和人斗气!”

两个一递一句说了一回。婆子只顾夸奖贾璎,口里假嘈,那妇人便低了头缝针线。

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

秀枫心爱贾官人,淫荡春心不自由。

贾璎见秀枫有几分情意欢喜,恨不得就要成双。钱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贾璎,一盏与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旋又看着贾璎,把手在脸上摸一摸,贾璎已知有五分光了。

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

钱婆便道:“大官人不来,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请。一者缘法撞遇,二者来得正好。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亏杀你这两位施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里,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

贾璎道:“小人也见不到这里,有银子在此。”便向茄袋里取出来,约有一两一块,递与钱婆,交备办酒食。

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口里说着恰不动身。

钱婆接了银子,临出门便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来。”

那妇人道:“干娘免了罢。”却亦不动身。

钱婆便出门去了,丢下贾璎和那妇人在屋里。

这贾璎一双眼不转睛,只看着那妇人。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睃贾璎,又低着头做生活。

不多时,钱婆买了现成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归来尽把盘碟盛了,摆在房里桌子上。看那妇人道:“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吃一杯儿酒。”

那妇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却不当。”

那婆子道:“正是专与娘子浇手,如何却说这话!”一面将盘馔却摆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来斟。

贾璎拿起酒盏来道:“干娘相待娘子满饮几杯。”

妇人谢道:“奴家量浅,吃不得。”

钱婆道:“老身得知娘子洪饮,且请开怀吃两盏儿。”那妇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万福。

贾璎拿起箸来说道:“干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与妇人吃。一连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

贾璎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

妇人低头应道:“二十五岁。”

贾璎道:“娘子倒与家下贱内同庚,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

妇人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奴家。”

钱婆便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写。”

贾璎道:“却是那里去讨。”

钱婆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许多,那里讨得一个似娘子的!”

贾璎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里。”

钱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也好。”

贾璎道:“休说!我先妻若在时,却不恁的家无主、屋倒竖。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

婆子嘈道:“连我也忘了,没有大娘子得几年了?”

贾璎道:“说不得,小人先妻陈氏,虽是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没了,已过三年来。如今继娶这个贱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里的勾当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里时,便要呕气。”

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头娘子并如今娘子,也没这大娘子这手针线,这一表人物。”

贾璎道:“便是房下们也没这大娘子一般儿风流。”

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东街上住的,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

贾璎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

婆子又道:“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却长久。”

贾璎道:“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里。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

钱婆道:“与卓二姐却相交得好?”

贾璎道:“卓丢儿别要说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却又没了。”

婆子道:“耶嚛,耶嚛!若有似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么?”

贾璎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

钱婆道:“我自说耍,急切便那里有这般中官人意的!”

贾璎道:“做甚么便没?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着哩。”贾璎和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

钱婆道:“正好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

贾璎便向茄袋内,还有三四两散银子,都与钱婆,说道:“干娘,你拿了去,要吃时只顾取来,多的干娘便就收了。”那婆子谢了起身。睃那粉头时,三钟酒下肚,哄动春心,又自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不起身。正是: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

钱婆贪贿无他技,一味花言巧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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