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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扬说得十分不以为然,却猝不及防对上贺繁强压怒意的眼神。

在罗扬的印象里,贺繁一直是个温和沉稳的人,很少表露出大的情绪变化。而此刻他薄唇紧抿,不发一语,凝视自己的一双眼却带着锐感,显然是生气了。

罗扬不是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太坑江代出,当即有点羞愧,忙找补道:“其实不一定真打起来,大年那嘴皮子多厉害啊,我是想让他跟那个大哥聊聊,万一聊好了,发现是误会,这事就解决了呢?”

他这么说着,见贺繁神色丝毫未有缓和,讪讪地闭了嘴,越发心虚起来。

可他眼下没别人能指望了啊,大年是他发小,这时候帮他一把应该的吧。

然而看贺繁的神色,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自认为跟江代出认识更久的罗扬也有一些恼了,急道:“贺繁,我承认我是有些欠考虑,但我不是没办法么。再说咱俩认识也这么多年了,大年把你当兄弟,我也从没拿你当过外人,我现在有难,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吧?”

除了气愤,贺繁一直沉着脸不言语,也是正在从罗扬提供的信息里,思考应对的办法。

捋清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句:“我替你去。”

罗扬一时没弄懂贺繁的意思,“什么?”

贺繁:“既然他们没见过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替你去。”

这回罗扬听懂了。

贺繁这是准备冒充自己去见那个大哥,替他背黑锅,然后极有可能替他挨一顿打。

看罗扬一脸的震惊与不可置信,贺繁没有多做解释,目光沉定地说:“我会让他们把我当成是你,无论什么后果我自己负责。”

他顿了顿,“但我有个条件,这必须是你最后一次为这种事找江代出。”

贺繁不在,晚自习前,江代出无所事事地拿了支可洗的水性笔在校服袖子上写写画画,忽听教室前面有人喊他的名字,说有人找。

江代出放下笔,起身朝门口走,看见来人是陈玉超时有些许惊讶。

自从上了实验,这还是陈玉超第一次进主校的教学楼。

其实实验高中整体的校园占地不大,所谓主校和分校不过就隔着一道墙,食堂宿舍,甚至自行车棚都是共用的。

然而那矮矮的一墙之隔,却似乎隔出了两个世界的人。

一边是要么成绩出色,要么是家境优越,被光芒笼罩的幸运儿,另一边则通通是先天后天条件都不具备的失败与匮乏者。

连校服背后印着的“分校”二字,都是一个耻辱的标签,被众人瞟上一眼,就如阴云遮蔽了天光。

少年人的自尊经不起磋磨,尤其像陈玉超这样一个外表平凡,家境贫困,还因为肢体不协调从小被人嘲弄的男孩。

原本玩在一起的小伙伴,逐渐被这世界既定的规则拉开了差距,分出了不同。

他们或张扬或低调,或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便能得到女孩青睐,或在操场意气风发一呼百应地受人拥戴,或天资聪慧成绩傲人学业一路顺风顺水。

这世上那么多人,他们都在自己的青春里耀眼夺目,大放光彩。而自己一无所有,一无是处,连曾经唯一拿得出手的学习成绩,也在中考时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让他翻身无望,被命运按着脑袋压得更低,隐没于这个他连入场券都没有的世界。

自卑与挫败足以击垮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让他在哀怨不公与妒忌他人的过程中不断否定,唾弃,折磨着自己。

他不愿意这样,可他也很无力。

既不想露出他的狭隘,也不想活在同情里,所以他只能远离,一次次在碰上江代出跟贺繁时故意躲避。他只想平静地过完高中三年,考一个大学,离开锦阳,离开锅炉厂,远远离开这个见证着他最落魄失意的地方。

因此陈玉超从不愿意跨过那道墙,来到这个连瓷砖瓦片都提醒着他低人一等的地方。

而此时,他正神色焦急地朝主校高二十一班的教室里张望。

一见江代出过来,赶忙上前急道:“大年,你今天联系过罗扬吗?”

江代出挑着眉,一脸疑惑,“没啊,怎么了?”

陈玉超是跑着来的,此时说话还有一些气喘,“刚才我在咱院儿碰上一伙人,一看就不像好人,问我知不知道职高的罗扬家住哪,估计是来找麻烦的。而且我楼下邻居也看见他们了,跟我说那个领头的他认识,十来岁就因为砍人进过少管所,让我离他们远一点。”

其实陈玉超跟罗扬许久没联系了。

初中那阵,罗扬就总嘲笑他是书呆子,嫌他丢人,去哪玩都不爱带他。而他妈也总说罗扬学坏了,让他少去找罗扬。长此以往一来二去,两人便渐渐疏远了。

可今天那几个流氓模样的人一看就来者不善,他又不由担心。就算罗扬不是他一起长大的发小,只是个点头之交的街坊邻居,一个院儿住了这么多年,遇上这种事也想要提醒一句。

江代出一听这就有事,问陈玉超:“你没告诉他们吧?”

“没,我装不认识就走了。”陈玉超摇头,“本来想给他打电话让他先别回厂院儿,打不通就过来问问你。”

江代出拿出手机拨罗扬的号,“你等下,我打一个。”

然而拨了几次过去,都提示关机。

陈玉超:“还是不通吗?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江代出想了想,说:“我回厂院儿一趟,看能不能碰上那些人。”

“那你晚自习怎么办?”陈玉超问。

“没事,我不上也无所谓。”

反正他都是玩俄罗斯方块打发时间。

不过他想着,得去老李办公室告诉贺繁一声,刚巧这时班长回来,陈玉超不小心堵了门,就侧身给她让路。

江代出正好问她道:“班长,副班还在帮李老师改卷子吗?”

班长一脸没听懂的样子,“改卷子?什么卷子?今天有语文卷子?”

“没卷子?”江代出蹙起了眉。

他还真从没留意自己到底做过几套卷子,贺繁这么说,他就这么听了。

愣了一秒后,心中猛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接着夺门而出冲去了老李的办公室。

果不其然,贺繁不在老李的办公室。

不光贺繁不在,连老李也不在,办公桌上干干净净,哪有什么卷子。

江代出顿时感觉眼皮突突直跳,一个可怕的猜想猛地钻进了他脑子里。

实验高中明面上是不允许学生带手机来学校的,如果带了就得藏好,不可以发出声音,更不能亮到教职工眼前来,否则一律批评加没收处理。

但此时江代出完全顾不得这些,还没走出老李的办公室就忙给贺繁打电话,举着手机在耳边下了两层楼梯,穿过一条走廊,无视一旁人的侧目又往教室奔去,心里暗暗祈祷贺繁只是刚好回了班。

结果贺繁的手机同罗扬一样,也关机。

陈玉超见江代出回来时的表情就心道不好,不等开口问,江代出便越过他冲回教室最后一排,在课桌和书包里慌乱地翻找贺繁的手机。

越翻心越沉,胸口像是堵了个什么东西,让他感觉只会吸气,不会呼气了。

正一无所获,不经意一转头,就见贺繁的校服外套放在椅子上。

锦阳的气候四季分明,夏天的尾巴一脱手,早晚时分便有了凉意。

贺繁是怕冷的人,他今天只穿了衬衫加这一件校服外套,绝不可能是因为热故意脱下来。

他把这校服留在班里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实验高中的学生。

可怕的预感在江代出的意识里不断飙升,都快要冲破他的头顶,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贺繁的电话关机跟罗扬的事情有关,可江代出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说是默契也好,了解也罢,有的时候,他和贺繁莫名就是会有一些心电感应。

他再没一刻迟疑,也把身上的校服外套一脱,拔腿冲出了门。

路过还站在他班门口的陈玉超时说了一句:“大拐,你回去上课吧,我晚点联系你。”

陈玉超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猜出肯定不是好事,见他去而复返又往外跑,追上前问:“你去哪啊大年?”

“找贺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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