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命的第一天3(1 / 1)

第3章生命的第一天

北国七月的一天,流火的阳光过早的让大地热浪翻涌,斑斓耀眼的草木,湍急的吉江之水和各类寻求阴凉的强弱生命在这种强暴面前总是一声不吭,仿佛这个世界早已经消除了不幸。

临江市吉江江沿儿宋家的二层老式青砖小楼依旧沉寂在淡淡无声的岁月之中,午后的屋檐下,偶尔划过一股股微风,仿佛在告诉沉睡的生灵这个世界并不平静。就是在这一刻,我生命中第一次清脆的哭声打破了家族的宁静,从而摇响了六十年代初的岁月风铃。

接生婆是一个和母亲年龄相仿的中年女人,大个儿、强壮,似乎一般的男人对她都会产生自惭形秽的望而生畏的感觉,大家叫她梅婶,据说专业素养很高,在临江市接生婆界名气很大。

严格的说,母亲似乎都没有必要请助产士了,因为在我之前她老人家已经顺利的生了八个孩子,实践经验之丰富,能力之强已经毋容置疑。但助产士还是请了,因为很多时候需要与否必须服从于传统。就像曾经女人的裹脚,本来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愚昧,但在那个时代,不缠足反而是最大的愚昧。

无论什么时代,八个孩子似乎都已经够多了,父母本也没有再要的欲望。但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让我意外的来到了这是世界,我和所有的新生儿一样除了克服恐惧没有任何奢望,但父母以及所有的家人对我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是个丫头,好有力气的闺女!”梅婶用肉乎乎的一双大手把我捧给世界,脸上带着慈爱,眼中闪烁着光芒,向我的爷爷、父母及哥哥们兴奋的宣布我的性别之后,家里顿时沸腾了。

我的降生带给举家带来的那种喜悦和兴奋不亚于世界上任何重大的庆典。因为家里已经有了八个男孩,这种对女孩久旱逢甘霖般的渴望让家里每个人都翘首期盼,众人的共鸣自然也让梅婶产生了同频共振。此刻,江沿儿宋家欢声一片,那种疯狂近乎于喜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结束。这让我有充足理由感到自豪,因为我一出生仅靠性别就征服了他们,并可以给他们带来了旷日持久的欢乐。而不像很多呕心沥血的奋斗者,尽管倾其一生心血,在家庭的亲情中最终却一无所获,空空如也。

梅婶兴高采烈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但真正的快乐是属于宋家的,她只是一个临时参与的过客,结束使命之后自然就要离开。父亲把早已准备好的礼品和红包拿给她,但她说什么都不肯收,这样父亲刚刚因我的降生流过激动泪水的眼眶又多了一份诚挚的盈盈感激之情,似乎都可以把对方视为恩人,一直充满感激千恩万谢的送到大门口,默默地注视着梅婶高大魁梧的背影,心中暗想:真是一个好心人,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她。

然而,生活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寻找平衡,就在之后的几个小时之内,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传来了坏消息,学校老师让学生送信儿说哥哥在学校把同学打坏了,目前正在医院抱扎伤口,让家长马上去医院。

父亲叫宋枫,行伍出身,身材高大,魁梧健壮,一表人才,退伍后在临江一个兵工厂负责后勤工作。虽然人到中年,又经过战火的洗礼,但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强,十分感性,喜欢赞美,有人说他好几句话便可以随时把心肺掏给人家,因此他的工作职位和资历极不匹配,资历远远高于厂长,职位才勉强算个中层,因为后勤工作属于企业的二线,没有一线中层那样受尊重受重视,所以在中层之中也不能栖身前列。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够心满意足,没有人知道他是自甘堕落还是的确具有自知之明。

但这样的人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父亲惴惴不安的来到了医院,首先看到的是梅婶,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很惊讶,因为他们都觉得无法面对几小时前还充满情感与友谊的敌人,猝然而来的角色转化双方都感到不适应,但是梅婶稳稳地站在了真理的一边,父亲宋枫仿佛成为了理亏的邪恶之徒,原来被打坏的孩子正是梅婶的儿子。

尽管父亲本人并没有做任何坏事,但此时却极度惶恐。一方面因为理在人家一边,另一方面由于接生没要报酬,早已经欠下人情。虽然他也算是大个子,但在梅婶女性超大身躯面前则显得有一点单弱,而她那种无言中幽怨的望着父亲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愈加卑微,甚至无地自容到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父亲宋枫的脸涨得和猪肝一样,把人生从未有过的慈祥和关爱一股脑的超殷勤地献给了梅婶的孩子,查看伤口,抚摸头部,不知所措的大热天的还替孩子掖了掖被子。

尽管这种努力并不能完全掩饰自己的尴尬,但这份诚惶诚恐的虔诚总算让梅婶阴云密布的脸看到了一丝光亮,她没有收父亲的医药费也没有用语言攻击父亲。这种女人非同寻常的大度,却让父亲心中更加难受,他暗下决心要教训打人的儿子,恨不得立刻回家扒了老三的皮。

看上去被打孩子和自己三儿子宋建礼年龄相仿,但个头要比三儿子高一点,似乎也强壮,交谈中孩子也提到了宋建礼的名字。孩子伤势不重,后脑勺被打破了一个小口,这让父亲宋枫的担心减少了很多。他去商店用兜里所有的钱买了水果,让护士带给梅婶的儿子,自己没敢再露面就如获重负悄悄的走了。

回家的路上他越想越气,男人的面子、自尊和对梅婶恩情的诸多元素,在他的情绪之中进行了化学反应,最终化成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只差看到儿子那个最佳的催化点。

我家住在吉江南岸,出门便是宽敞的沿江路,他怀着满腔愤怒往家走。天色近晚,夕阳仿佛随时就要举起彩色的手臂告别众生。快到家的时候,突然他看到了一个自己急需见到的人,尽管此时天空已不明亮,他一眼便认出是自己要收拾的三儿子宋建礼。虽然早已经怒火中烧,但还有最后的理智:“是你把人打坏了?”宋枫异常沉静的问儿子。

三哥的聪明是公认的,察言观色的能力也非同一般,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这种压力让他高度的警觉起来。因此,没敢出声,目不转睛的望着父亲默默地点了点头。

猛然间,父亲宋枫一个箭步冲过来准备大打出手。但三哥年轻力壮反应敏捷在电光火石之间就逃离了父亲的攻击距离。随即,便有了滑稽的父子马拉松,一个惊恐的跑,一个拼命的追;一个青春灵活,一个中年笨拙;距离越来越远,父亲感到了二者的差距,力不从心之际便顺手从地下捡起一块石头,拼尽全力气投向三哥宋建礼,这块不规则带着尖锐棱角的石头像炮弹一样直奔老三的头颅,果然是年轻人,反应快,动作灵敏,当石头临近脑壳的一刹那,三哥低头一闪,锐石擦着头皮呼啸而过,重重的打在江边的一颗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父子二人同时都感到心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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