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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尼看着他,大方地说道:“我对你有好感,和你是不是中原人没关系,就是单纯想救你。”

南星冷笑一声:“你我素不相识,何来好感?况且我也不想被你救,若是不肯放我走,不如一刀杀了我,让我死个痛快!”

乌尼:“你们中原人,都是这样死脑筋吗?”

“死脑筋?”南星的火气被噌得点燃,怒道:“你们乞木呢?表面对我大燕称臣,背地却狼子野心,侵我土地,杀我同胞,无恶不作,丧尽天良!难道非要我对你说一声谢谢,就不是死脑筋了吗?”

乌尼自知理亏,垂下眼一时无话。长长的羽睫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上,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攻打大燕……是我父王的决定,”乌尼道:“我们乞木人,必须无条件服从乞木王的命令。”

他见南星沉默,便继续道:“你们汉人,占尽天时地利,拥有全天下最肥沃的土地,一辈子丰衣足食,吃穿无忧,自然理解不了乞木人的苦。我们生在草原,自小就要学会从狼嘴里抢夺食物,同为天下苍生可是上天不公平,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确定了,别无选择。”

“好一个‘上天不公平’!这就是你们烧杀抢掠,背信弃义的理由吗?”南星道:“我大燕百姓安居乐业,靠的是祖辈几代人起早贪黑,辛勤劳苦换来的,如今被你一句‘上天不公’轻而易举地抢走了,难道这就公平了吗?我且问你,年初朱雀大街的那场大火,究竟是不是你们放的?”

乌尼的喉咙动了动,不置可否。

南星了然,带着几分讥讽与鄙夷说道:“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地纵火,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救我!”

乌尼低声道:“我说过,救你是因为你很特别,我不想眼睁睁地看你死去。”

南星不由怒道:“难道大燕其他手无寸铁的百姓就不特别了吗,就该被你眼睁睁地看着死去吗?无缘无故死于非命,就是上天的公平了吗?”

他愤闷地闭上眼道:“之前你救过我不假,可你我立场不同,终究只能是敌人,这条命算我欠你的,你拿去好了,我们两不相欠。”

“你这又是何苦!”乌尼皱眉急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任何人杀你的。”

“不敢当!”南星轻嗤道:“我何德何能,能得到乞木二王子如此垂青?”

乌尼顿了顿,抬眼说道:“听说……你是大燕的太医?”

南星皱眉,“你该不会还指望我给你看病不成?”

乌尼连忙摆手道:“看不看病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逼你的,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们中原医士都很了不起。”

南星冷着脸,不理他。

乌尼憨厚地笑了笑,说道:“当年我的病,就是被一个中原和尚看好的,那人穿着破破烂烂,还把药装在葫芦里,可是医术极高,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症结所在。”

南星蓦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乌尼不明所以道:“我……我是说……我的病……”

南星:“你说的那个和尚……可是个跛脚?”

乌尼有些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星顾不上回答,飞快地问道:“你当初得的是什么病?”

乌尼挠了挠头,说道:“那和尚说我有癔病,会时不时发疯,父王原本是不信的……”

南星:“那和尚人呢?”

“治好了我的病,他就云游四方去了。”乌尼如实道。

南星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你可知道他去哪了吗?”

“不知道,”乌尼摇了摇头,“自从他走了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眼看着的对方眸光黯了下去,乌尼不解地问道:“你认识那个和尚吗?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没……没什么,”南星自然不会把周祺煜的事告诉他,勉强定了定神,避重就轻道:“从医之人都知道,癔病很难根治的,我就是好奇他是如何治好你的?”

乌尼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说道:“那和尚临走前,曾留下一张药方,嘱咐说若是我再犯了病,按着上面的方子抓药即可。”

南星的目光重新亮了起来,“那张药方可否给我看下?”

“你不讨厌我了?”乌尼笑着眨了眨眼睛道。

南星:“不给就算了,权当我没说!”

“哎别……别啊……”乌尼哄道:“我倒是想给你看,不过……当时的那张药方,恐怕早就找不到了!”

“你……”南星愤恨道:“你故意耍我!”

“冤枉冤枉,是真的找不到了!不过……”乌尼装模作样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都存在这里了,你既然想看,我这就写给你,说起来还真是巧,其中有一味药,就是你的名字。”

南星:“……”

乌尼的大方与慷慨,令南星一心求死的决绝,顿时犹豫起来。

如今他好死不死地被敌人所救,只身困在乞木大营,自知跑是跑不掉的,可也不想就这么苟且的活着,原本打算咬个舌头绝个食之类一死了之,可没想到,乞木二王子不知是呆还是傻,竟真的将治疗周祺煜癔病的药方大大咧咧地交了出来。

南星满腹狐疑拿着药方,翻来覆去研究了几遍,除了几味关键药材被他遗漏之外,竟和他此前盲配的那一份大部分吻合,他仔细思考了一番药性药理,足以确定乌尼给他的药方是真的。

踏破铁鞋寻不到的东西,竟然阴差阳错地到了手中,南星纠结了一番,终于还是改了主意,自己这条命无论如何也得留下,得想方设法将药方带出去,交给周祺煜才行。

目标一旦明确,南星行事就有了方向。他不再一门心思地求死,对待乌尼也不像此前那般苦大仇深。

慢慢接触下来,南星发现乌尼虽是乞木人,但本质并不坏,比如他会悉心照料偶然间捡回的兔子,热心肠地帮助年迈的老妇人打水,甚至还会不眠不休地守在一匹母马身边等着为它接生……在他身上,有着一种草原人特有的质朴与纯良。

南星有时会想,若不是两军对垒搞得你死我活,他二人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可惜假设终归是假设,眼下对他而言,乌尼只是颗棋子罢了,是能让他带着药方逃回大燕的关键所在——虽然这样说听起来有些无情,可是国仇家恨牵扯进来,一切都得靠边站。

不过反过来,乌尼对待南星却有着近乎天然的亲近,像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将人护在身边。

月落日出,又是一天,伴着清晨嘹亮的牧歌,乌尼一大早便端着一脸春风,热情洋溢地走了进来,“南星快过来尝尝,草原新煮的奶茶,还有新出锅的羊肉!”

南星:“……”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乞木一天到晚不是羊肉就是羊奶,劈头盖脸的膻气横冲直撞,能把人活生生顶个跟头。

若说之前在北疆驻地,条件虽然艰苦,清汤寡水吃糠咽菜,别说是肉了,平日里连个油星都见不到,可毕竟那是汉人的食物,吃得习惯。

如今,南星像只金丝雀一样被豢养在乞木大营,虽然吃喝顿顿不缺,却意外地发起愁来,什么炖肉奶茶奶豆腐,听一耳朵都能被膻入味,让人不由自主肠胃造反,就更别提吃下去了。

乌尼见他眉头紧皱如临大敌,慌忙问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南星压下肚子里的翻江倒海,勉强说道:“我不想吃,你还是端给别人吧。”

乌尼以为他又要赌气绝食,落寞地垂下了眼,“没想到你竟如此决绝……可我也听你们中原人说,如果人是饿死的,等以后到了地府,肚子会变得很大,脖子很细,嘴里还会喷火,无论吃什么吃多少,却依然吃不饱……”

打住打住!

南星听得面皮直抽,可这回真不是这么回事——哪怕能放他出去吃草,都比圈在这里吃肉强!

“乌尼,”他叹了口气,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求求你,放我走吧。”

乌尼整个人一僵,一时说不出话来——自打南星来到这里,从来都是一副铮铮铁骨,视死如归的模样,何曾见他这般楚楚可怜过。

乌尼仿佛听到胸口处玻璃心融化的声音,真想干脆从了他,快马加鞭地把人送回大燕遂了他的愿,可又莫名觉得舍不得,于是咬着牙摇了摇头:“不行!”

南星:“……”

见自己主动服软全然无效,南星快速收敛了表情,漠然道:“我想出去走一走,这总可以吧?”

乌尼连忙放下手中托盘,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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