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 / 2)

南星心疼得要命,本能地想要解释清楚,可是理智却拦住他,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唯有远离,才是对他最好的爱,“这些日子,算是各取所需吧,你情我愿,互不相欠,不是吗?”

他竭力压下心中肆虐的痛,近乎颤抖地说道:“你是王爷,位高权重,于我很有帮助,我感激你,敬重你,只是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没法再继续了,求求你,让我走吧,咱们就当好聚好散,各自留个念想吧。”

周祺煜的眸子仿佛充了血,红得吓人,“我若是不肯呢?”

“方若琳能死,我也能死给你看……”

南星以死相逼,终究得偿所愿离开了庆王府,走出大门的那一刻,只觉得心被人血淋淋地剜了去,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生不如死,痛得连呼吸都成了折磨。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不久,周祺煜被攥紧的心脏撑到了极致,一口血再也含不住,系数喷了出来。

元安三十五年五月,大燕与乞木谈和未果,战争一触即发。几乎同时,庆亲王临危受命,被元安皇帝册封为皇太子,正位东宫,行册立大典,祭天地、太庙与社稷,以重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

进入六月,又是一年暑热难耐。歙州里里外外,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让人没来由的一阵心烦。

水巷斜街共济堂外,一众伙计们忙得热火朝天,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不多时,便将一整车的药材准备就绪。

“程大夫,药都绑结实了,您再检查检查。”老伙计扯下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冲着门前的人喊了一声。

程博鑫客气地拱了拱手,“辛苦老李哥,快进屋喝杯茶,凉快凉快。”

“不过出点力气罢了,算不得啥,哪里比的上程大夫慷慨,这么大车药材捐给朝廷,当真是舍得呀。”

程博鑫叹了口气,“眼下国难当头,能帮就帮帮吧,勒紧裤腰带,横竖都能凑出一些。”

“爹!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程浩风风风火火地走出来,看到一旁的打理行装的邹氏,不禁埋怨道:“哎呦,娘!别装了,包袱都要撑破了,半路再给漏一地,不都白瞎了。”

邹氏一边塞,一边红着眼圈道:“我总共四个儿子,两个都送上战场了,刀箭不长眼,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让我……让我怎么舍得!”

程浩风喉咙一哽,“娘,您就不能说两句吉利话?再说我去的是伤兵营,又不是上阵杀敌,您这犯的可是常识性错误。”

“少给我贫嘴!”邹氏反驳道:“刀箭又不认得谁是郎中,还能绕着你走?”

程浩风故作轻松道:“可我也不是箭靶子呀,干嘛都冲着我来……哎——娘,你装这么多鸡蛋,我怎么拿呀,你当我过去养鸡啊!”

“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鸡都没有,哪来的蛋!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等过去了,给你三哥多分点……”邹氏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一提你三哥,我这心就……”

程浩风的目光黯了黯,抚着邹氏的后背,安慰道:“我三哥福大命大,老天爷都护着他,放心吧!”

“守在那种地方,要啥没啥,得吃多少苦呀,”邹氏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了两枚玉佛道:“这是我从寺庙求的,刻上名字开过光的,你一个,你三哥一个,戴上求佛祖保佑。”

程浩风接过看了一眼道:“娘!为啥我的佛这么小,三哥的那么大?”

邹氏无所谓地说道:“这次要的急,庙里只剩一个,小的还是老方丈临时凑出来的,不过你皮糙肉厚,小佛足够用了,心诚多念两句阿弥陀佛,比什么都强!”

程浩风:“……”

合着自己这个,是买一送一凑数来的!

等连人带药准备妥当,程浩风冲着自己两位哥哥说道:“大哥,二哥,爹和娘以后就劳你们照顾了。”

大哥程浩天鼻子一酸,眼圈顿时就红了。他与浩风自小就不对眼,争风吃醋,同室操戈,一天到晚的鸡飞狗跳,几乎就没太平过。

可毕竟血浓于水,都是亲兄弟。况且这次,他身为程家长子,本该参军赴前线的,却被幺弟顶了缺,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口中哽咽道:“不该你去的。”

程浩风大大咧咧笑了笑,“大嫂怀着身孕,马上要生产了,全家都指望你呢。再说,我那么想念三哥,早就想过去陪他,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让你抢了去!”

二哥程浩雨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嘱咐道:“此去边关不同往常,前途凶险,行事务必小心!等到了地方,记得给家里来信。”

“放心吧二哥,我都知道了。”程浩风说完,最后走到程博鑫面前,“爹,我走了,您多保重身体。”

常言棍棒底下出孝子,程博鑫在儿子面前,从来不苟言笑,此时此刻,他一张老脸绷得像块铁板,可天知道他有多心疼,“生逢乱世,这也是没办法,你既已成年,该懂的事都懂了,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记住,万事别逞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盼能将蛮子早日打出去,你和你三哥平安回家过年。”

作者有话说:

可能是我心太软,本以为的虐章,结果小可爱们普遍反映还好,那我就不内疚了哈哈哈,接下来该王爷追妻火葬场了,祝他好运!

第八十五章 北疆

北疆一战,乞木有备而来,攻势猝不及防,令大燕一时难于招架,阵脚大乱,险些全线失守。危难中,朝廷紧急抽调五万精兵,昼夜疾行,赶赴北线支援,这才使得局势稍稍扭转。两军自此对峙于黑水一带,战况一度陷入胶着。

两国交战,即便是胜,也大多逃不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宿命。浩瀚无边的草原,一时间狼烟四起,战争旷日持久,代价惨重。

七月的北疆,阳光普照,却萦绕着一股难以诉说的悲凉。鲜血染红了土地,哀嚎充斥人间,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阴森恐怖的修罗地狱。

所谓伤病营,不过是一处临时搭建的简易营帐,偏安于北疆驻地一角,于茫茫草原中,显得格外形单影只。

营帐之外,支撑着几口烧满热水的大锅,没完没了蒸腾着热气,旁边晾晒着染过血的纱布,一块一块迎着风猎猎飞扬,像是招引亡魂的幡旗。

整个伤兵营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灰头土脸,却承担着救治伤员的重任。随着两军对垒日趋白日化,受伤的将士,仿佛潮水一般,送走一批,又迎来一批,走进一看,随处可见断臂残肢,一片血肉模糊,让人触目惊心。

然而,就在这惨不忍睹的混沌中,穿梭着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头上三千青丝挽成髻,被一根青布带子简单系着,袖口利利索索地挽起,整个人清爽得犹如三月春风,赏心悦目地让人挪不开眼睛。

“郁大夫,”一名小战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急道:“刚刚又送来一批伤兵,可金疮药已经见底,这可如何是好?”

南星正专心致志地为一名伤员包扎,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药材缺口已经报上去了,恐还得坚持几天才能送到,满囤,你去找几个人收集干草,烧些草木灰来。”

被唤做满囤的小战士一头雾水,显然没听明白,“草木灰?”

南星依旧垂着头,飞快地解释道:“草木灰就是草木燃烧后的灰烬,具有止血功效,眼下缺医少药,只能先将就了。另外,再去找些烈酒和干净的纱布,别耽搁了,快去!”

“明白!”满囤利索地应了一声,言听计从地跑出了营帐。

一口气忙到近黄昏,等将最后一批伤员处理完,南星疲惫的只剩下呼吸的力气。他拖着不听话的腿脚,瘫坐在帐外的草地上,一瞬不瞬盯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整个人陷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可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都经历了些什么。

离开庆王府后,南星并没有返回歙州老家,而是在魏云文的帮助之下,借着方进中的关系,来到最前线的伤兵营,义无反顾领了随军军医的缺。

刚到这里的时候,伤痕累累的心脏时不时就要发作一下,他为此不敢睡觉,甚至不敢休息——周祺煜已然成为心魔,会像梦魇一样擒住他,痛得难以呼吸。

南星一度以为,自己怕是熬不住了,更要命的是,人心疼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无尽的伤悲无处宣泄,将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好在伤兵营的忙碌拯救了他,让他不至于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于战火纷飞的北疆,寻到了一份存在的意义。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