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憋死(1 / 2)

  平措倒着走,竭力紧绷神经监视后方的情况。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凄然的黑暗,简陋的土胚房散乱地笼罩在浓重夜色中,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个高矮不一的轮廓。

  平措还是无法集中精力,他一片混沌的脑中依然回荡着唐念青在地窖中的话。

  ——你不是答应过琴一定会活下去,还要带她回故乡的吗?

  ——你自己忘记的事,就该自己想起来。

  琴……他怎么知道琴的?难不成自己真的忘了什么吗?

  在今天以前,平措甚至没有与唐念青说过话,他只是慕于名声知道有这么个人。平措每日都在生死之间穿梭——战场,硝烟,轰炸声成了人生的所有,他整个人都被此严实地填满,睡也睡不安稳,更别提分心想些别的什么。

  如果不是唐念青在这时提起,平措都快忘了他还拥有过和平安然的生活。

  平措是藏族人,全名是次仁平措。报名参加紘军时,记录的人嫌他名字难记而舍弃了一半,大多人都叫他平措,也有叫他阿平的,他没有挣扎就接受了。

  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那些会这样叫他名字的人,全都死了。

  他的故乡在日光城下头一个叫当雄的地方,因拥有天湖纳木错而繁荣。但故乡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悠长的梦,并不真实。平措八岁时,十三世□□喇嘛将九世□□逼得出走内地。贩卖药材的父母趁机追随□□来到了当时的总统府所在地——晋陵。之后,□□被迎回拉萨,平措一家人却选择了留下。

  晋陵是气候湿暖温和的地方,每到六月便会迎来漫长缠绵的雨季,那时梅子正熟。平措喜欢多雨的晋陵,即使床单与衣衫永远晾不干也喜欢。

  琴总在雨天推开窗子。下雨时烟灰色的天空显得很低,云雾如绢纱般飘荡着,她偶尔会像个孩子似的伸手去摸。但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乖乖地坐在种满芭蕉的窗边写字或者看书。长长的黑发落在肩头,有一两缕被风吹得卷起来,她便伸出纤长的手挽到耳后,低垂的细颈微露,衬着黛紫色的衣裙,肌肤白嫩得像昆仑山顶的雪。

  平措经常躲在芭蕉叶下偷看她,或是捧一手雨水泼进去,为此常被她怒目相视,让猝然闭合的窗扇夹伤手指与鼻梁。

  平措每碰一鼻子灰,就站那儿傻呵呵地笑一回。

  琴的性子很冷,仿佛出生时阎王爷把一块又冷又硬的水晶错放进她胸腔了,平措追着她说了一箩筐好话,也换不来她一个好脸。明明她的父母都是温和又宽大的人,即使是平措这样汉话都说不溜的外族小子,他们也总是笑脸相迎。她那脾气不知随了谁,现在想起来,平措认得的人中,只有唐念青古怪的性子与她有几分相似。

  但若是平措说起故乡,琴阴晴不定的坏脾气就会收敛许多。她身体不是很好,很少能出门,也许因为这个,她向往远方。

  风中飞扬的经幡、平坦又柔软的草原、浅浅亮亮的泉河、千变万化的云朵、成群结队的牛羊、神出鬼没的草原狼……平措靠想象与父母的回忆拼命为琴描摹着故乡的模样。她听得入迷时会不自觉地露出浅笑,那是平措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景色。

  正想得出神,平措脚下莫名趔趄了一下,回头一看,唐念青突然蹲下了。平措心头一紧,立马跟着蹲下,双手警备地握紧了枪柄。

  “有什么情况吗?”平措压低嗓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并没有,”唐念青回头,有点奇怪地打量他一眼:“你为什么蹲着?”

  平措楞了一下:“看到你蹲,我才蹲的。”

  “鞋底磨掉了一块,我在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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