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用心感悟22(1 / 1)

我没有洁癖,但厌恶一切杂乱的东西。所以,无论是桌箱里的纸笔,还是放在课桌上的书,都堆放得整整齐齐,从无零乱的现象。这是我曾经引以为豪的事情,那时候我在上初中,因为课桌上的书堆放得很整齐,被那个和蔼可亲的语文老师当众表扬了一下。“成大事者,必先从生活中的点滴小事做起。连一件小事都无法做好的人,何以成就大事业?你们知道为什么他的成绩一直这么好吗?你们都看看你们自己的书,看看堆得整齐了没有?人家学习好,就是人家能从小事着眼,对待任何事情从不敷衍了事。”他一边在教室里踱着步子,一边儿说道,“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你们看看他的书,嗯,一本一本,理得整整齐齐。”通常,我的各种复习资料,如考试报、各种历年高考真题,都被放在课桌里,语数外等教材则被整齐地放在课桌上。还有一些书,如《古诗词曲鉴赏》,以及《意林》、《读者》等杂志被放在课桌上那堆书的最上层。

近来,我发现兰兰也有同样的习惯。她课桌上的书,也总是摆放得很整齐,且摆放的书类和我的大体一样,唯一有明显不同的是,她常常在课间离开的时候,把《格言》放在那堆书的前面,且封面总是朝上;另外,有一面红色心形塑料盒子潜藏在那堆书的前面,后来我才发现那盒子里的秘密。那盒子对她来说确实很有意义,以至于她对它日夜不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总会把它随身携带,甚至睡觉时也会把它放在枕边,带入梦乡。她离开课桌的时候,总会先放好《格言》,再把椅子挪到课桌底下。通过观察她如此一举一动所得出的结论是,袁兰兰是一个爱美、爱学习,懂得生活的女孩。这么一想,我的心里倒像有个破陋已久的屋子得到了修补,那种感觉,说不出是欢喜、赞赏,还是爱慕。

十月的天气渐渐转凉,深秋的气息已经染上了校园里那排不堪冷落的梧桐。梧桐树叶似乎厌倦了它与梧桐树的爱情,接受了风的追求,开始纷纷随风而去,等到离开了,才知道原来一直拥有的就是最好的,应该好好珍惜。若懂得时光易逝,便知年少的我们,珍惜青春——珍惜青春里遇到的每一段感情,珍惜青春里流逝的每一寸时光——从来都为时不晚。

争分夺秒似乎成了高考求胜的唯一法宝,所以,有些同学舍不得那几分钟,不愿出去走走,清醒清醒头脑。实在累了的时候,就趴在课桌上;趴到课桌上,便仿佛卸下了一肩的重担,一下子便睡着了。到了高三实行题海战术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全班同学趴倒的情形,而那时候的教室里,静得可以听到跳虫弹跳的声音。

我战胜困意的方法,是起身站立,观看这全班趴倒的盛况;有时坐得靠近窗户,便远眺整个知心湖的美景。然而,这全班趴倒的盛况似乎具有惯性,使我也有撑不住趴倒的时候。如若解了困意,便不间断地解题、看书。而此时看的,又多是课外书,如《意林》《读者》等可以为高考写作文时积累素材的书。除此之外,我常看的书还有《古诗词曲鉴赏》。

语文老师上课就像中央电视台每晚七点时的新闻联播有段音乐作为前奏一样,每节课开讲之前,都会把十分钟的时间留给学生,用于对诗词曲进行鉴赏,以此方法来提高学生对诗词曲的分析、鉴赏能力。学生得提前做好准备,轮流上台给同学们分析、鉴赏自己选出的诗歌。为此,我还特地去了新华书店,买了那本我常看的《古诗词曲鉴赏》。后来日久生情,喜欢上了这本书中的一些诗词、佳句。如李商隐的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又如乐府诗《上邪》。所谓愤怒出诗人,愤怒源于犹如滔滔江水的情感的涌动,待这涌动的情感溃堤,诗人便抑制不住将其表达出来的欲望。越是激愤,或厚重、真挚的情感,越能激发出千古不灭的绝唱。后来,我喜欢上诗,尤其如李商隐等婉约派诗人的诗,也喜欢上了写一些无韵无律的伤感句调,大概也是出于情感的溃堤。

未雨绸缪之后,终于轮到我了。我在黑板上写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然后,进入了我的鉴赏流程。当晚回到宿舍,汪鸿便探秘似的问我道:“鸿兄,你是不是间接表白了?”“什么,”我反问道,“什么叫间接表白?”他在一本黑皮笔记本上写着他的《中华颂》,笑而不语。陈楚雄合上他手中的《围城》,说:“这不是一个新概念了。所谓间接表白,简单地说,就是暗示。暗示,你总该懂了吧。比如鲍小姐说方鸿渐像她的未婚夫,这弦外之音就是说方鸿渐可以得到她的爱。”说着,他又抓耳挠腮道:“嗳,这不明了……”他思索着,试图举出更为贴切的例子。不过,还没等他举出第二个例子,汪鸿便道:“我怀疑你在借这首诗向我们班的某个女孩——对,向袁兰兰表白。听,什么‘直到高山被削平,江水枯竭,冬天打雷,夏天下雪,我才敢和你断绝情意’,什么‘这从反面表明,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哇,多感人肺腑啊。”他说着做出很夸张的手势,又仰头倒在床上。其实我不傻,只是我不容许,至少在这个时候我不容许自己——就像老外对于他人的赞美毫不谦虚地说thank,然后大大方方地表现一番一样——让这份爱慕之情,成为舍友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我是中国人,得以中国人的谦虚之美德待人处事,说些自谦的话,或者说更像是混进了敌后的情报工作者,不可以大张旗鼓地行事,凡事得秘密开展。我强辩道:“切,什么间接表白,诗词鉴赏就是诗词鉴赏,哪能和表白扯在一起!“

兰兰也习惯了在课间的时候争分夺秒地看杂志,而这杂志也似乎有足够的吸引力,以至于她将部分晚自习的时间都用在看他的《格言》或是其他的书上。每每得到一本好书,她总能看得津津有味;每每读到好的句子,她就把它记下来;每每遇到好的素材,她就把它们抄录在笔记本上。班上课外书常被同学们轮流借着看,然而这“借”的意义似乎被我理解错了,这对我来说,倒并非是无意的。假使把我对汉语中“借”的意义的理解用英文中的“借”来替换,我想用 borrow是再适合不过的了。然而这borrow似乎又多了一层意思,好比一首歌中唱到的那样:“把我的世界强加给你,还需要勇气。”这意思可用“把我的爱强借给你,还需要勇气”来表达。又如《勇气》中唱道:“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最真挚的爱,的确需要勇气,就算不只是面对流言蜚语。我算是鼓足了勇气,才把我的“爱”给借了出去。

与《感悟》相识是在周末出去购物的时候。我偶然走进一家书铺,在琳琅满目的书堆中搜寻片刻之后,发现了这本书。这本书的封面上除了两个显目的字——“感悟”——之外,还有一些苗条而富于棱模的黑体字,如泰戈尔有名的诗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又如一语道破因彼此错过而恨意满怀的诗句:“年轻时,如羞涩的蓓蕾,无法启齿,等花满枝丫,却又别离,而今夜相见,又碍着你我的白发。”正如这封面上的诗句一样,书中的内容多半是一些平凡而真实的爱情故事。因为平凡而接近生活,因为真实而感人至深。我喜欢上了《感悟》,喜欢其中的故事,喜欢那些散发着隐隐伤感的句子。

想把这本书送给袁兰兰,是在国庆收假后的一个月朗星希的夜晚。那时,已经下了自习,教室里仍然灯光明亮,半数的同学已经离开了教室。窗外,在闹嚷嚷的人声中,不时传来几声惊叫,不远处的教学楼仿佛黑夜里的一颗夜明珠一样发着光。袁兰兰正低着头,煞费苦心地求解考试报上的数学题。她的按在报纸上的左手不时地把额前的几许发丝别到耳后,右手中的圆珠笔时而在纸面上翩翩起舞,时而静下来默默地思考着。我的思绪发急,像个来回踱步,晃来晃去的人,不知如何摆脱深陷其中的困境。我从桌上拿过《感悟》,再从桌箱里抽出已经写好的信,并把信夹进书里,可是,我又把它放了回去;我的心直跳得发紧,仿佛一只蹦来跳去的小鹿。最后,我带着《感悟》走出教室,下了楼去,双脚似乎不受大脑操控地向前迈着步子。我换了左手拿书,右手不停地在手机上打着字。来到知行楼前的路灯下时,已然打出了这样一条短信:“能下来吗?我有事找你,楼下见。(从收到这条短信起,我会等你十分钟)”我停下了脚步,心又开始乱跳起来,跳得越来越紧,使得我仿佛身上系了颗定时炸弹的人,无助而惊恐地看着炸弹上的数字快速地从大跳到小,心里发颤,额上冒汗,只等着最后一刻粉身碎骨。“要不要发过去?”我反复问过自己。

十分钟后,我终于将它发了出去。接下来,我心里只有渺茫的等待,等待她轻轻叩响我的心门——其实,她早已撬开了我的心门。

一分钟后,她回了过来:“你是谁啊?”

我,或许是想给她点神秘感和惊喜,同时又担心坦白开后,一切都会在今晚结束,于是很快地给她回了去:“如果知道我是谁,你还会回我的短信,甚至下来一会儿吗?”我以为给她十分钟的时间太短,该多给她一点时间。其实,与其说多给她一点时间,倒不如说给自己一个拯救自我的机会:爱情,也许经不起等待,却需要耐心去等待。

十分钟已到,我又发了一条给她:“我会再等你十分钟。”但是,十分钟过后仍然不见她的踪影。我靠着路灯杆,看到不远处灯光迷离,一男一女并肩从泛黄的路灯光下走过。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她坐在教室里的身影,她的神情;我甚至开始想象她是如何的想来赴约,又是怎样的腼腆而犹豫不决。于是,我又开始宽慰自己——我告诉自己,她会来的。我甚至对自己说:“在约会的时候,女孩子都喜欢故意迟到,以此来考量男孩子的耐心和真诚。”我想到了她如何步若仙鹤、翩若游龙般向我走来,如何向我轻盈一笑,我又是如何开始我们之间的那段动人心弦的开场白,如何牵上她的手,甚至如何献上我的初吻。想象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在它的世界里,我可以任意驰骋。可是,当回到现实世界,我却成了它的奴隶,为了使它变成现实,或者更接近于现实,我在她的世界之外固执地做着只属于我一个人事情。

“我们的时间都很可贵——我仅仅是想送给你一本书,需要你几分钟的时间而已。我是高玉鸿,下来吧,我还在等你!”我发出了第四条短信。

晚风似乎随着夜深而变得越加的清冷,吹得路旁的白杨不停地颤抖。我紧缩着身子,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十一点十分的时候,还没看到她的身影,也没再收到她的回复。致远楼和知行楼上的灯也相续熄灭,仿佛是一个个愿望的破灭。“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敢跨出这一步,所以我决定来跨。现在我决定把这本书给扔了,反正心里的那个愿望已经破灭。”我发出最后一条短信,离开了那里。

第二天是周六,上午补完课,陈楚雄便在楼下接了谢小娇,准备载着她回宿舍,之后一起出去溜达。马泽民则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可我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去了网吧,这一去,准能呆到晚上十一点才回来。汪鸿不知去向,他这人去哪里从不会告诉你一声的,好像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预计晚上若不往教室里去,又得一个人呆在宿舍里寂寞一阵子。回宿舍的途中,我恰在知行楼下遇到了孙小艺。她笑容可掬地邀我周天到她家里做客,说她姐姐出嫁,在家里宴请宾客,还叫我不必羁于礼数,只管同她一起前往就是了。我知道自己推辞不过,也不便推辞,只好答应了她。下午,我又去了图书馆,然而我没有找书来看——我脑海里有股冲动,是的,它就像平静的海面之下的暗涌,又或者地表之下的火山溶岩,总忍不住要激起千层海浪,或是喷涌而出。于是,我在里面呆了整个下午,写了将近十页的信纸,直到六点多钟才回到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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