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11(1 / 2)

林天颂不只一次见识过宋景年高超的手段。

几个月前,云悦集团旗下的某家酒店出了一点事,酒店的员工因待遇问题罢工,事情传到总部时,宋景年正在公司加班,他当即放下手上的工作,坐最近一班飞机过去,连夜和员工代表开会。

也不知道宋景年用了什么手段,事情很快被摆平了。

第二天,他坐上最早一班飞机回来,上午九点准时出现在集团总裁办,一点没耽误原本的工作。

林天颂看到他的脸上淡淡的倦容,压根儿没往其他地方想,还在调侃他是不是出去鬼混了,所以才没有睡好。

直到很久以后,有高管提了一下,林天颂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不难想象宋景年用了什么方法,无非是分化瓦解,软硬兼施。

和他现在的处境差不了多少。

宋景年说的没错,他不能不管刘春启的死活。

林天颂无奈闭上眼睛,须臾,他像是卸去了一身力气,疲惫又虚弱地说:“我吃。”

这天,林天颂又被逼着吃了很多所谓补气血的东西,期间,他吐过一次,但是没有关系,佣人早已准备好了第二份,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有第三份、第四份。

林天颂真是烦透了。

好在他想到了一个可以蒙混过去的方法,林天颂强迫自己不要在佣人面前吐出来,但是很难,他只要闻到那个味道,就止不住地作呕,更别说吃下去。

林天颂吐得眼泪都下来了,然而与生俱来的高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求饶。

林天颂因为吃饭的事情在餐厅被折磨得半死,回房间时又遭受了另一轮的折磨。

房间门外站着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成堆的衣袋、纸盒,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林天颂有着不止一位助理。

在公司有宋景年坐镇,在家中也有一名助手。

和宋景年不同,家中的这位助理主要负责林天颂的私人事务,诸如约品牌设计师上门量衣服,定期把手表珠宝皮具送去保养,把过期的洗护用品挑出来处理掉,如果林天颂要在家里举行宴会,他要负责盯着公关公司的人不要出错。

以前的助理被宋景年换掉了,现在的这位姓邱,叫邱野。

邱野说:“林先生,宋助理让您试一下衣服。”

林天颂刚刚吐过,此时还在难受,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他红着眼睛,极不耐烦地说:“不试。”

邱野为难极了:“这……”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那边还有工作人员等着改衣服,如果林天颂不试,他们该怎么和宋景年交代?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邱野希望林天颂可以再考虑一下,他在林天颂推门前试着喊了一声:“林先生,求你……”

陡然间,林天颂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积蓄已久的委屈又填一笔,林天颂快要受不了了。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以置身事外,他们这些无辜的人却要在

无止尽的相互折磨中备受煎熬。

汹涌的恨意无处可发,只能像那些恶心的药膳一样生吞下去。

林天颂轻叹一声,回过头,问:“他有说要做什么吗?”

邱野回答:“蓉江大学校庆,邀请您出席。”

校庆?

林天颂倏地一笑。

原来无所不能的宋助理也不是事事都能搞定。

林天颂意识到了自己手里的筹码,他推开雕着太阳花的木门,冷冷地丢下两个字:“不去。”

没猜错的话,宋景年很快就会来了。

蓉江大学建于上世纪初,林家是蓉江大学的主要创办人,去年,颜老夫人在毕业典礼上宣布辞去校董会名誉主席的职位,改为林天颂继续担任。

今年是蓉江大学建校一百周年,蓉江大学早早向林天颂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出席校庆庆典。

林天颂身不由己的事只有公司的几个高管知道,在更多人的眼里,林天颂仍旧是云悦集团的行政总裁、林家唯一的继承人。

在林天颂担任集团总裁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峰会、论坛、颁奖典礼、慈善拍卖,各种活动多如牛毛。

有些可去可不去,有些则不能不去。

据林天颂所知,蓉江大学刚刚经历了一轮新老交替,老校长退休,新校长上任,如果林天颂没能出席校庆庆典,难免会让外界产生误会,好像林家对这位新校长有什么意见似的。

宋景年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让林天颂意外的是,宋景年来得比他想的还要快。

林天颂才睡了没一会儿,隐约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个镶嵌在软榻中的模糊轮廓,仿佛一幅轻易无法参透的泼墨山水。

林天颂以为自己看错了,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与此同时,一个冷冷的声音裹挟着寒霜砸了过来:“你还要装睡吗?”

是宋景年。

林天颂睁开眼睛,大概是为了让他看清楚,宋景年已然走了过来,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天颂不算太清醒,窗帘拉着,他分辨不清宋景年的表情是否带着怒意,但可以想见的是,一定不怎么好看。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林天颂坐起来,月白的薄被滑到腰间。

他习惯穿着睡袍睡觉,但此时此刻,松散的睡袍没了本来的模样,仿佛一道来自天上的云雾,恣意萦绕在他胸前。

林天颂打了个哈欠,明知故问:“你怎么来了?”

宋景年说:“下周一蓉江大学校庆,你必须出席。”

“是吗?”林天颂轻笑一下,懒懒地靠在床头,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过去,字字句句都是嘲讽,“这位新校长消息不太灵通,他不知道我现在空有其名,连吃什么不吃什么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宋景年不想和他废话:“你还想不想见到刘春启?”

林天颂收敛了笑,他抿了抿唇,和宋景年谈条件:“我可以去,你要答应我不再追究刘春启的责任。”

“行。”

见他答应得这样爽快,林天颂反倒有些不适应。

他抬起头,怔怔地看向他,像是要窥探出背后的阴谋。

也不知道宋景年是怎么想的,他忽地朝林天颂伸出手,林天颂根本来不及反应,宋景年已经用指尖帮他把滑到手肘的睡袍挽到肩上。

露出的一截锁骨被盖上了,宋景年顺势抚平余下的褶皱,这才不紧不慢地问:“可以试衣服了吗?”

林天颂哪里还敢看他,他局促地低下头,胡乱地点了两下。

邱野进来了,身后跟着一行人,大家各司其职,有的放东西,有的准备挂烫机和衣架,不一会儿,房间的沙发上放满了包装精致的衣服、鞋子以及各种配饰。

这样的场景对于林天颂来说并不陌生。

作为云悦集团总裁,一晚上出席两个活动也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时间紧张,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他也会在办公室或是会场的休息室将就一下。

每到这时,林天颂都会让身为助理的宋景年帮忙。

林天颂被伺候惯了,连系扣子这样的小事都要有人代劳。

一开始,宋景年还不太习惯,后来时间长了,他也渐渐习以为常。

宋景年可以把融资、拿地之类的大事轻而易举地做好,诸如穿衣服这样的小事自然也不在话下。

系扣子、打领带、佩戴袖扣、系鞋带,任何繁琐的事情到了宋景年的手上,都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林天颂格外喜欢让宋景年帮自己系衬衫扣子。

这是属于他们的,少有的、名正言顺的亲密时刻。

宋景年就站在他的面前,近得不能再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宋景年不那么平稳的呼吸,以及不知道是衣服上的,还是宋景年身上的,若有似无的旖旎香气。

在距离的促使下,林天颂似乎只能看向眼前的人。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有时候会为一粒不怎么听话的纽扣蹙眉,但很快又会随着林天颂的安慰而舒展眉头。

在这段时间里,宋景年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身前游走穿梭,偶尔会碰到什么地方,他还来不及细细感受身体的异样,对方明显凝滞的呼吸才是最让人难以克制的。

林天颂总是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不慢也没关系。

穿好衬衣后,宋景年去拿西装外套,如果时间充裕,林天颂会说“等一下”。

他假装嫌弃地扯了扯身上的衬衫,说:“这件我不喜欢,换一件吧。”

为了以防万一,工作人员总是会准备备用的衬衫。

宋景年只得帮他把身上的这一件脱掉,换上另一件,等林天颂站在镜子前时,他又会在端详一阵后叹口气,说:“还是刚才那件好,再换回去吧。”

如果是别人,大概会不耐烦地翻白眼,但是宋景年不会,他只会毫无怨言地说:“好。”

这成了林天颂得以继续为所欲为的有力支撑。

他天真地想,宋景年一定是喜欢他的,至少是喜欢帮他系扣子的。

谁能想到……

林天颂苦笑,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所谓的情投意合全是他的一厢情愿。

那时候,林天颂可以随意指使他,现在不行了。

林天颂在邱野的帮助下换上第一套衣服。

黑色条纹双排扣西装,搭配纯色领带,亮色条纹打破了深色系西装千篇一律的沉闷,整体看上去稳重内敛又不失设计感。

林天颂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人憔悴了一点,似乎没什么问题。

如果非说有什么地方不好,大概是最近瘦了一些,以至于有几个地方不太合身,好在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从前的林天颂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有一点不合适都要好好调整,现在的他已然没了那个心思。

他这样的处境,装扮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

他也确实累了,还没睡醒就被人叫了起来,提心吊胆地应付完宋景年,又像罚站似的在这里站了半天。

林天颂强打精神,说:“不用试了,就这套吧。”

“可是……”邱野表情为难,踟蹰半晌后小声提醒,“是不是要给宋助理看一下?”

按在温莎结上的手猛然停住,林天颂这才反应过来,对于穿什么不穿什么,并不是由他说了算。

林天颂的脸色更白了,他把领带扯开一点,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一旁的邱野已然轻手轻脚地帮他复原。

收紧的不只是领带,还有林天颂的脖子,他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宋助理就在外面。”邱野说。

林天颂闭上眼睛,疲惫又无奈地说:“好。”

他从房间出来,宋景年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左手拿着平板电脑,右手拿着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他应该很忙,似乎正在开会,因为他戴着耳机,时不时简洁扼要地说上几句话。

邱野告诉宋景年,林天颂已经把衣服换好了。

另一边,品牌设计师在阐释这套服装的设计理念和制作工艺,宋景年抬了抬手,制止了设计师的长篇大论。

所有人都在等着宋景年做决定,他的注意力却在平板电脑上。

很明显,在宋景年看来,这边的事情实在不值得他伤脑筋,或者说并不怎么重要。因为他看都没看林天颂一眼,自始至终专注地和电话那边的人开会。

邱野的小心翼翼,设计师的慎重其事,无一不含着讽刺。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景年终于记起还有人在等他,于是在诸如“轻资产化”“投资回报率”“平均营收”之类的词汇中抽空吩咐:“再换一套。”

“是。”邱野答应一声,转头看向林天颂。

林天颂像一只奓毛的猫,下定决心和鬣狗决一死战,他撑起满身的刺,随时准备和对方同归于尽,却不想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击溃。

林天颂站了许久,此刻头晕眼花,不由得晃了晃。

邱野眼疾手快,从后扶住他。

他担心地望着林天颂,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林天颂咬着牙,摇了摇头。他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忍住了。

宋景年还在忙,半点不曾注意到他过分怨念的情绪。

片刻后,林天颂释然了。

他明白了,自己穿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景年要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折腾他,就像当年的他指使身为助理的宋景年不停地给自己换衣服一样。

像是撑着一套压人的躯壳,林天颂撑着这身被宋景年否定的衣服回到房间,另一边,邱野已经把第二套衣服准备好了。

他在帮林天颂调整领带时担心地问:“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林天颂摇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休息再久也要出来面对,还不如一鼓作气早点结束。

换完第二套,还有第三套、第四套。

第四套衣服是一件丝绒质地的深色西装,这件衣服的亮点在于采用了青果领。

林天颂一看就觉得不合适,这样的衣服去酒会还好,拿来参加大学的校庆庆典多少显得有些轻浮。

但他不能提出意见,因为这是宋景年要求的。

林天颂不由得感到庆幸,他是不是要感谢宋景年手下留情,没让他试什么奇怪的衣服,如果宋景年执意要求,他好像也只能乖乖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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