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翻译官_分节阅读_第17节(2 / 2)

第22章 压在心里的难受

  之后马车里便安静下来,直到柳桑宁从马车上下来进了番事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王砚辞倒是如往常一般话少,只是他周身气质如玉,又恢复成平日里见到的温润君子的模样,与先前在客栈里冷眼质问那两位番邦女子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柳桑宁忍不住从番事房的窗户处探头去看王砚辞的背影,欲言又止。其实她心里还是有许多想说的,比如他为何不能等查明以后再送阿克娅进大牢。又比如阿奴莉莉只是想救人,且并未成功,又怀有身孕,可否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因她心中清楚,王砚辞是在做正确的事。法理便是法理,若是人人都将情理放在法理之前,那这天下便会乱了。她更清楚,她不能因自己的不落忍,而去做违背律例之事。她若是做官,便是要公平公正一些,这样的公平公正,自然是要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

  况且,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阿奴莉莉和阿克娅依旧也有撒谎的嫌疑,谁又能保证她们后来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柳桑宁依旧心中难受。这种难受似乎已经无关于今日阿奴莉莉是想诓骗她拿到通关文牒,而是她在看见阿克娅时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瘦小、浑身都是伤的阿克娅在柳桑宁的脑子里久久挥散不去。她忍不住想,这只是世间女人缩影的一角,或许在她还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别的女子也在经历一些非人的待遇。

  她不由想到自己,家中父亲重男轻女待她没个好脸色她便已是觉出女子的苦楚,更遑论这些苦命的女娘呢?

  因着这件事,柳桑宁一整日都心情沉重。所幸之后番事房并没有第二个上门求助的番民,倒不用她打起精神来处理。

  只是等下了值,她心情低落,将答应宛园书局伙计的事给忘了,没有去详谈翻译书籍之事。她不知,那宛园书局的伙计伸长了脖子盼她来,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见人还是没到,心里头懊恼,觉着自个儿应该当时就敲定此事才对。

  柳桑宁一路回了百官斋,春浓已经在百官斋里候着了。她着人往家里悄悄递了信儿,春浓当即就收拾了包袱,拿着她给的信物去了百官斋。

  柳桑宁一进自己所住的小院儿就闻到了一股肉香,这让这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过晚膳的柳桑宁不由咽了咽口水,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她径直就往小厨房去,就见小厨房灶台上,一个灶眼正炖着汤,她用衣袖包裹着手揭开盖一看,是她喜爱的炖鱼汤,里头还放了煎过的菽乳(豆腐),煎得两面金黄,正是她最爱的那一口。另一个灶眼则蒸着馒头,案板上还留下些许面粉的痕迹。

  再一看灶台边, 还放置着一个小炉子,柳桑宁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她在柳府时自个儿院里的小烤炉,专门用来嘴馋时炙肉吃的。

  柳桑宁见到这些,便忽然有了家的感觉,又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有家可回的二姑娘。如今柳青行正在气头上,可是传了话来,让她连柳府的门边儿都不要去挨呢。想到这儿,柳桑宁不免又叹了口气,也不知她父亲这股火气何时才能消散了。

  正想着,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春浓声音响起:“原是姑娘回来了!吓婢子一跳,还以为是进贼了呢。”

  说着她还抚了抚自己胸口:“我就说,怎的贼人不进主屋偷摸,反倒是进了灶房。”

  虽只有几日未见,可再见到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柳桑宁也难免眼头一热。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十分眷恋家的。即便这十几年来不得父亲喜爱,她的心中也是有家的。

  她虽想当女官,却并不是想做什么孤家寡人的。

  柳桑宁撇过头去,将眼角的泪拭去,又跟个没事人一般对春浓笑:“我可是正饿着呢。”

  春浓见自家姑娘不想叫她瞧出伤感,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笑着道:“姑娘等着,很快就好了,先进屋歇着去吧。”

  春浓做事是个麻利能干的,柳桑宁一进屋子便瞧见屋子里已经被收拾过了,添置了不少东西。她一眼就瞧见了放置在柜子上的三瓣扇。那玩意儿是由三个扇面组成,立在一个木座上,木座底部有一根细麻绳露出来,只需一人拉扯,它便会自己转动起来,比用扇子扇风要凉快得多。

  这小玩意儿本是摩罗大师友人相赠。但他本人对于这种奇淫技巧之物不太感兴趣,见柳桑宁喜欢便赠予她。崔氏苦热,她拿到手就立即给母亲送去了。如今这三瓣扇出现在这里,可见是母亲的意思。

  阿娘这是怕我在这儿过得苦,暑日无冰炭,所以才特意叫春浓带来的吧?柳桑宁心里头想着,只觉得潺潺暖流在心间流淌。

  等了约一刻钟,主仆二人便一起吃上了饭。若是在柳府,春浓是不敢和柳桑宁同桌吃饭的。柳青行一向注重礼教,尊卑分明。可如今在外头,没有柳府的大厨房给奴仆们准备统一的饭菜,柳桑宁便免了这许多规矩。

  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多爱守规矩的人。既然离了柳家,自然是怎么畅快怎么来。

  饭桌间,春浓告诉柳桑宁:“知道我要来伺候姑娘,夫人遣了身边女使悄悄找到我,塞了一包银子给我,是给姑娘你的。”

  春浓说着,神秘兮兮从一旁包袱掏出一个荷包,鼓鼓囊囊的,瞧着分量不轻。柳桑宁打开一看,嗬,好家伙,是满满一包碎银子。

  春浓小声道:“这儿足足有五十两碎银。”

  柳桑宁打心眼里是感激又敬重她这位嫡母的。她也曾听过旁的官宦家中那些腌臜事,主母蹉跎小妾与小妾所生孩子的有不少。可她这位嫡母,却是个真正的贤良温柔之人,更是个实在人。

  温氏是柳青行自己求来的正妻,据说他那会儿考上了进士,便一刻也不敢耽误,直接就去了温家提亲。温氏的父亲是他的启蒙夫子,他儿时也曾与温氏一起念过书。温父觉得他有前途又诚心,便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婚后,温氏与柳青行也十分恩爱,只有一件事悬在他们当中。婚后三年温氏才怀上第一胎,生下来的却是个女儿,便是柳含章。之后又过了三年,却始终怀不上,一心想生儿子的柳青行便坐不住了,心中煎熬。

  温氏不忍丈夫受困于此,便做主抬了一房良妾进门,便是家中落魄了的崔氏。崔氏进门没多久便怀了柳桑宁,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定是个男娃,崔氏也因此被柳青行看重。可等生出来是个女娃后,柳青行被巨大的失望包裹,从此便厌弃了崔氏和柳桑宁,对她们可谓是不闻不问,底下人自然也看碟下菜。

  等温氏知道娘俩被欺负的时候,还是柳桑宁不足半岁时病了,崔氏为了保住女儿的性命,哭着求到了温氏头上,甚至愿意将女儿送到温氏膝下养,哪怕日后女儿不认她都没关系。

  温氏知晓后,十分气恼底下奴仆居然敢这般苛待崔氏与柳桑宁,便找了由头发落了那些个有异心的奴仆。只是那时她也不敢跟夫君对着来,明知夫君不喜崔氏母女她还日日关怀,岂不是让夫妻离心?于是她只能私下接济帮衬,再慢慢想法子,让柳青行心里头舒坦些,接着偶尔接柳桑宁过来让她在柳青行跟前露脸,唤起他为数不多的父爱。

  等到柳桑宁快十岁时,柳青行才有些认命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他是要走清贵路子的文官,从一开始就清楚自己绝不能耽误女色,更不可妻妾成群,原本一开始他是只想要温氏一个妻子足以,后来是为了生儿子才允了崔氏进门。一妻一妾的配置已经到头,绝不能再有旁的妾。

  正因他如此,所以才在圣上跟前也挂了名头,有了好名声,按部就班的升了品阶。于是想着膝下就两个女儿,这才对柳桑宁母女有了些好脸色。温氏也才能明着对崔氏母女好,让她们日子好过了许多。

  柳桑宁感慨:“母亲真是诚心待我,日后我定也不负。”

  她早想过了,她若是能于仕途上闯出一番事业,定要给嫡母和阿娘都挣些脸面回来,让她们日后出门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一些。她更想过,柳家无儿郎,父亲终有老的一日。如今出嫁的嫡姐娘家还有父亲给她撑着体面。若她能在官场中立足,以后便是父亲退了,她也能成为嫡姐的依靠。

  春浓也跟着点头,她一向是懂柳桑宁的心的,自然是姑娘要做什么,她都支持。

  这会儿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于是赶紧说道:“姑娘,郎主与夫人去了徐家,将亲事退了!”

  柳桑宁一听,立马高兴起来:“真的?!”

  “真的。”春浓用力点头,“郎主退了婚回来,脸色难看得要命,我瞧着主院那边所有人都紧着皮子呢。”

  柳桑宁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会儿才算是将心放进了肚子里。她喜上眉梢,说道:“退了便好。父亲这会儿生气,等过了这段时日便好了。”

  说完想到什么,她脸上的喜气淡了些,道:“不过,咱们这样退亲,只怕是将徐家得罪了。”

  “小娘说那倒未必。”春浓记起崔氏交代给她的话,赶忙说道,“徐夫人与咱们夫人乃是手帕交,几十年的交情不会为了还没小定的婚事闹掰的。小娘还说,姑娘这桩婚事说破天去也只不过是两方有了点意动罢了,本就还做不得数。且两家有意结亲的消息外头无人知晓,就更不打紧了。”

  听到春浓转达了阿娘的话,柳桑宁也点了点头。她觉得阿娘这话在理,她也不应该想太多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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