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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微说:“他刚出关本来是要派人来试探你的,当时我也在,拦了下来,说让我先来试探一二。因此我才来叨扰你,算是和你通个气,回去之后我会给他传音,说我已经试过,你与‘安无雪’无关。”

“那我还要多谢秦长老了,”他无悲无喜道,“既如此,秦长老是想和我换什么报酬?我如今确实大不如前,于灵宝修为上还不如秦长老,只有神魂还保留千年前的修为,若是和神识有关之事,我倒是可以帮忙。”

秦微面露痛色,面色苍白地说:“我只是……只是来通知你,没有要换什么。替你隐瞒,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安无雪无言。

秦微便只能自己打起精神来,接着说:“虽然这一次我能含糊过去,但是你还是得小心一些。我知道,你如今长得和从前一模一样,即便别人会觉得熟悉,首先想到的,也是觉得长得像所以才会感觉熟悉。但是谢出寒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只听秦微说:“他想为你寻复生之法一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一些当年仙祸没有陨落的渡劫还是知道的。他如今是四海唯一的登仙之人,又是统御两界的仙尊,这么多年下来,自然有人打你的主意,想从他身上谋求点好处。

“六百年前,有人寻了个天生玉骨的孩子,那孩子虽然没有金身,但好歹有个玉骨,天赋卓绝。那人给那孩子改了个和雪有关的名字送上落月峰,说是想拜出寒仙尊为师。他看了一眼玉骨,点了几句,便让人将孩子送回本家。

“三百五十年前,琅风城出了个和你样貌有八成相似的凡人。琅风城主把那孩子收入门中,写了书信给谢出寒,想换灵药法宝。他只回‘琅风城生灵,自有城主负责’,便再没理过。

“如此的事,还有三四次。只有这一次,他把你留下来了。再加上如今你的残魂寻不见,他一旦分辨出对你的熟悉感不是心魔作祟,迟早会意识到巧合之处的。有时候连我都在想,这千年来,若不是有寻你复活你这么一个念头撑着他,他怕是无法撑过一次又一次心魔发作。”

安无雪垂眸。

师弟为何就偏要寻他复活他呢?

寻着又能如何?

还生了心魔。

他想到这心魔就无话可说。

当初既然弃了他选了道,还不若在选的道上走到底。何必像现在这样……

秦微都坐在这了,他干脆问:“他心魔彻底压制了?”

“算是吧……他和心魔相互折腾了千年,现在这种程度的发作,已经算是寻常了。”

“——千年?因为……我吗?”

“是,”秦微沉肃道,“若是细说,也不算千年,是你……你陨落之后的八百年,他除了必要出手之时,都在霜海闭关,两百年前才彻底根除心魔。这才刚过两百年,因荆棘川突然探不着你的残魂气息,心魔复苏了。”

八百年。

谢折风登仙都没用到八百年,出寒剑光没入他心口只有一瞬。

若是上一世的他坐在这里,怕是五味杂陈。

“登仙之后生的心魔,为何需要八百年才能压制?”

秦微摇头:“谢出寒从不和我们说此事。我和戚循知道他有心魔,还是因为他先前发作之时需要我代为坐镇落月,让戚循去查与你有关之事,我们这才知晓。上官了了甚至不知此事……”

安无雪皱眉。

困困在他怀里抬头:“呜呜……”

困困是瘴兽,本就有压制心魔之能,这千年来怕是帮了谢折风不少,也许知道各种缘由。

可灵兽无法口吐人言,知晓再多,也无法告知他。

“阿雪——”

“秦长老,”他沉声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你口中的阿雪。你口中的阿雪陨落在千年前落月峰山门下,他突破万宗围杀至山门时,你没有拦他也没有助他,却和他说此后生死无关。”

“望你记得此言。”

秦微如遭雷击。

他滞了许久,张了张嘴,眸光渐渐黯淡下去。

他只能说:“宿……宿公子,你是在担心谢出寒的心魔吗?”

“他是举世唯一的长生仙,心魔若失控,你们难道想再来一次仙祸吗?”

安无雪哂笑一声,神色满是疲倦。他接着说:“宿雪身上有勾连谢折风气息的炉鼎印,我还需找他,他不在落月,去哪了?”

“当年他在荆棘川感受到你的残魂,又因你……陨落之时有提及天柱之事,这些年他要么去荆棘川找你,要么遍寻两界可能和天柱有关的线索。前些时日他发现荆棘川残魂不见了,戚循便一直在荆棘川,如今云剑门和照水城的事了结,他去荆棘川找戚循了。”

荆棘川。

四方被离火宗仙修封锁,戚循立于荆棘丛中,身周阵法流转。

他闭着眼,不知多久,复又睁开,面露失望之色。

还是没有。

还是没找到阿雪的残魂。

残魂始于执念,或支撑不住散于广袤天地,或执念满足而自行消解。

阿雪呢?

他对这世间再没任何念想了吗?

戚循失魂落魄地收起阵法,不远处,白衣人影凌空落下,仙力荡开轻风。

“谢出寒,”他说,“你解决落月峰混入离魂之人的事情了?”

谢折风没有开口。

长生仙的神识散开,荆棘川神识难以舒展,他一点一点地探寻着。

直至和过往千年一样,什么也寻不到,安无雪的残魂寻不到,安无雪生前所说的存于荆棘川的天柱也没有寻到。

他缓缓睁眼。

他说:“那件事已经了结,和照水此次之危有点关系。”

“你的心魔如何了?若是心魔出了差池,阿雪还在世的话,该生气了。”

谢折风默了片刻,兀自顺着自己的上一句话说:“你在荆棘川再久也是无用之功,你若信我,便替我再去一趟照水。”

戚循晃动着折扇的手一顿,不解道:“仙尊能不能说点人话?什么意思?我会帮你做事,是因为那些事情同阿雪有关,我又不是你们落月峰跑腿的弟子!你不是才从照水城回来,又让我去照水干什么?”

谢折风伸手,摊开掌心,灵力一动,一幅画卷倏地出现在他手中。

他轻轻一抖,画卷张开,现出画卷上画着的人像。

戚循脱口而出:“阿雪……”

他一顿,又摇头:“不,不是。”

画像之人同安无雪十分相似,可神色呆滞,毫无灵动之感,同安无雪的神韵全然不同。

“……是你留下的那个炉鼎?”

谢折风直接将画卷丢给他。

“去照水城,查宿雪的生平——从何而来、父母是谁、可有亲朋好友、二十岁之前又在何处长大、如何被云舟找到。一个人存于世间,必有因果,若有虚假,必有因果断裂之处。”

戚循看着手中画卷,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不会是觉得他、他是……?”

“我不知道。”出寒仙尊难得说出这般忐忑之言。

照水城心魔发作之时,宿雪的话确实问住了他。

他究竟是当真觉得宿雪是师兄,还是师兄残魂失去踪迹之后,病急乱投医地寄希望于宿雪是师兄?

他不知道,因此不能亲自去查。他怕自己拎不清,便会在查到一些无关的线索之时,自欺欺人地把这些无关的线索往师兄身上靠。

他不再说什么,周遭稀薄的灵力微微一荡,他已然不见,只余下戚循看着那画卷发呆。

谢折风刚回到葬霜海,正打算处理照水剑阵真相一事。

可他行至门前,看到宋不忘立于洞府门前。

见到他,少年快步上前,恭敬地将秦微的传音符咒递给他。

他打开一听,秦微只说:“不是。”

宿雪不是安无雪。

他眸光一暗,传音符咒被他不经意间放出的灵力冲得粉碎。

难不成……他当真还在被心魔左右,起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妄念?

“仙尊!”宋不忘骤然喊道。

谢折风目光一动,只见少年猛地在面前跪下,抱拳低头,朗声道:“弟子今日从师父口中得知了千年前照水剑阵之往事,想向仙尊求借一物。”

“……何物?”

“养魂树精。”

安无雪又听到魂铃响了。

他稍稍展开神识,发现来人是宋不忘。

他:“……”

这对师徒当真是轮着来敲门。

他不想理会秦微,对宋不忘还是有几分客气的。

他上前开门,想引这孩子入内,宋不忘却摆了摆手,说:“我就不进去叨扰宿公子了。今日来此,是来和宿公子道谢告别的。”

安无雪这才认真打眼看去,发现宋不忘双眼微红,鼻尖也有些红,像是哭过。

少年那双前些时日还清澈明亮的双眸此刻有些灰蒙蒙的,眼神却依旧坚毅。

他隐约猜到了。

他问:“你师父告诉你了?”

宋不忘轻轻点头。

他想安慰几句,却听宋不忘说:“我是来感谢宿公子那日所言,若非如此,不忘至今蒙在鼓里。”

他默了片刻,只能说:“非你之过。”

宋不忘却摇头:“宿公子或许不知,在今日之前,我曾经很讨厌一个人。因为我自记事起,照水城的修士都和我说,当年我的父亲祭阵,那人是活下来的另一个人。还有人和我说,若是我父亲的疏漏,为何那人活下来了却不说呢?

“我也是一直这么觉得的,我想,那人该不会心虚了吧?我很想问问那个人,可在我出生之前,他就陨落了,死在仙尊的出寒剑下,尸骨无存。”

安无雪快速眨了眨眼。

“……而后我修成大成,即将渡劫,仙尊又驳了我首座之位,说我如今心性不行,担不起此位。可我听说那人陨落前便是落月峰上一任首座,他能担得起,为何我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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