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婚期38(1 / 2)

王姮姬悚然。

回看窗外,刚才送酒那内侍如鬼影一般若隐若现,竟是没走,一直盯着文砚之。

壶里的酒,是金屑毒酒。

境况急转直下,她太阳穴突突乱跳,刹那间有种眼前发黑的感觉。

那封诏书竟然是一封赐死诏书,摊开,里面的的确确是皇帝司马淮的亲笔字迹,盖有皇帝殷红的玉玺,伪造不得。

“赐自尽”三个明晃晃的大字,以朱砂写成,好似沾了瘆人的鲜血。

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文砚之刚才读罢这诏书,内心也无亚于地动山摇。他忠君的思想深入脑髓,表面装得若无其事,决意坦然赴死。

他拿起酒壶,就要给自己倒毒酒。

王姮姬大怒之下将酒杯打翻,厉声道:“你疯了?诏书叫你死你就死?人命岂同儿戏,迂腐也不该这个时候迂腐!”

文砚之清俊斯文的脸上坚毅无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王姮姬耻恚愈甚,且不说司马淮只是个傀儡皇帝无实权,就算这诏书是真的,就代表了皇帝的本来意思吗?万一是受人所逼呢?皇帝现在正在王氏手中。

“胡言乱语,不准喝!”

她要找二哥去,找郎灵寂,质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番意思。

至不济文砚之可以挟持她,以她为人质,从这间小小的囚牢里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事情总会有转机的,哪就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了?

“蘅妹见谅。”

文砚之泪流满面地制止了她,“此酒不宜再劝,当我一人独享。”

诏书是圣旨,象征着绝对权力,即便他没有根深蒂固的儒家忠君爱国的思想,也没有权利违抗圣旨。

违抗圣旨者诛九族,婆婆已经沦为牺牲品了,他还有其他认识的人,不能再让更多无辜卷入这场血腥中了。

“……我不能连累你。”

幕后黑手呼之欲出,司马淮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这旨意根本是那人的意思,那人一定要文砚之的性命,那人借司马淮的手杀人!

“不,”王姮姬眼睛里燃烧着恨和泪,“你该搏一搏,我也是,我们一块。”

冲出去,冲破这羁锁,不管不顾地奋斗一回,为日后几十年搏出天地。

“陛下的本意绝对不是要你死,若你这么不明不白去了,如何对得起陛下?岂非令陛下艰窘的处境雪上添霜?”

她咽了咽嗓子,“我会去找郎灵寂,和他理论清楚,你现在先挟持我逃出去。”

文砚之太笨了,她得教他如何挟持人质,如何威胁恐吓,他那么瘦弱的文人手腕,连刀都拿不住。

“我刚才其实是骗你的,我不愿嫁给他,死也不愿,你要为了我活着。”

她情绪过于激动,泪水如雪水纷然流下,像挣扎的困兽不肯认命。

“你知道我的,我是因为中了情蛊才表面上服从,其实我不想就这么行尸走肉地活下去,不想。”

王姮姬声嘶力竭地劝了许多,文砚之却一直在

摇头,满目悲凉。

说什么都对他不起作用,文砚之最后含情脉脉地望了眼她,忽然发作,将她狠狠推开。

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激发出来的狠劲儿极大,王姮姬被他推出二尺之外,险些跌在地上。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文砚之仰脖灌了毒酒,一饮而尽。

“不!()?()”

她忍着手肘青肿奔过去,却已太晚,毒药穿肠,顷刻就摧毁了人的脏器。

文砚之七窍流血,软塌塌地倒在她怀里,眼底落满了阑珊的明光碎玉。

他沾满血迹的手颤巍巍地伸上来,似要最后摸一摸她的脸,蓦地想起她有情蛊在身,颓然作罢了。

“蘅妹……()?()”

他哽咽着说,“你要好好活下去。()?()”

并不是因为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死理,他完全是为她而死的。

在他被囚禁的第二天,那人曾找上了他。他当时被拷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瘫在牢房里,一瓢水泼醒。

纸和笔搁在面前,那人叫他写下一封自愿放弃王姮姬的退婚书。

他当然不写,严刑折磨也绝不写。

那人说,以你的命,换她的命。

她是指谁,你知道吧?

文砚之愣了,她……你们竟敢伤害她吗?

那人道,你和她都太贪心了。

三年,明明可以有三年恩爱宁静的时光,三年和离之后也可以各自平安无事。

可是,你们作为既得利益者,风卷残云地吃抹干净后,连口汤都不愿给别人剩。

那人说,我自然厌恶你,却也厌恶她,你们都不该留下性命。她比你重要,她是一颗最重要的棋子,不能死。

你便死吧,抵消她的罪过。

文砚之咳了口血,问:我赴死,你会放过她吗?

那人说:可以。

但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放过’。

只能保证,她今生性命无虞,平安无虞,富贵无虞。

如果你不就死,对她连常规意义的‘放过’都做不到。

文砚之笑了,十分悲凉,道,“自私的人是你,郎灵寂,你根本不爱她,却还把她像玩物一样圈在身边,用尽名义占有。?()_[(.)]???*?*??()?()”

那人道:确是如此。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不会影响什么。

谁说婚姻必须有爱情了。

婚姻只有合不合适,没有爱不爱。

文砚之知道,喝下毒酒,死的只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不喝,他和蘅妹两人共赴黄泉,彼时就真到冥间做鸳鸯了。

左右他都是难逃一劫,何必牵连别人,临死前做点善事也好。

所以文砚之毅然选择独自赴死。

保全王姮姬。

……

文砚之眸中渐渐失去了光彩,闭上了眼睛,体温也渐渐冷了。

他穿着新郎官火红的喜服,一生寡淡未曾如此浓烈鲜艳过,死时着实鲜艳了一会儿,血液和酒横流。

王姮姬麻木地靠在他的肩头,大喜大悲过

于仓促()?(),

本以为他能逃过一死的。

他这样傻。

郎灵寂摆明了逼他去死啊?[(.)]???_?_??()?(),

用些不着边际的话使他心房破裂()?(),

自愿饮下毒酒。实则他即便死了()?(),

那人也不会轻饶她。

总算明白那人为何会大发慈悲,忽然让她来见文砚之了。

原来是最后一面。

她守着文砚之的尸体,回想着短短几日之间,爹爹,五哥,文砚之,婆婆,所有助她帮她的人依次离世。

她自己也像个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儿,像黏住蜘蛛网上的可怜猎物,眼睁睁看着剥削者靠近,被吸食殆尽而束手待毙。

王姮姬恍恍惚惚,最终筋疲力尽,睡在了文砚之鲜血凌乱的尸体旁。

内侍在外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

拿了裹尸布,招呼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守卫,准备进去收尸。

请示道,“文砚之的亲眷不明,无人管安葬之事,如何处置?”

“拖出去喂狗。”

郎灵寂斜斜倚在庭外树边,百无聊赖,望着天边淡冷的日头,“姮姮呢?”

“九小姐还在里面。”

郎灵寂轻振衣襞,走了进去。

推开门,里面杯盘狼藉,血酒横流,萦绕着淡淡的一股不洁气息。

他在一大堆凌乱中找出王姮姬,用斗篷将她裹住,打横抱起来。

真不像话,只是让她过来叙旧,她便弄得跟生死离别似的,哪有半分家主样子。

他将她带了回去。

……

九月,入秋,太常博士文砚之暴毙。

朝廷感念其为人的气节和忠心,追封为御史大夫,赐了陵寝安葬。但尸体稍有损坏,不知怎么弄的。

文砚之生前曾经挑起琅琊王氏和帝室的争端,贻误百姓,实为奸佞之臣,这些过错会一一在史书中记载。

帝师郎灵寂经办此事,人人皆知文砚之生前弹劾,蓄意构陷,帝师竟也能不计前嫌地原谅,当真面若观音慈悲心。

司马淮目睹了整个葬礼,葬礼不算宏大,毕竟只是葬送一个有罪的臣子。

他颓废得宛若个纸人,浑身筛糠,慢慢品尝着自己彻头彻尾的失败。

赐死的诏书当然不是他的本意,但确实是他下的。就在前天,他被迫决定处死文砚之来平息世家大族的怒火。

在琅琊王氏说一不二的意愿面前,他没有半分话语权。

琅琊王氏要谁死,谁就死。

哪怕是他这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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