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使其六（1）（1 / 2）
英国，伦敦，格林尼治皇家天文台。
伦敦时间周六上午十点，正是格林尼治皇家天文台开始正式营业的时间段，发色各异而有着不同颜色的瞳孔，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正迈着悠闲的步伐，络绎不绝地在英伦风情满满的棕褐色砖墙旁合影留念。
当然，最值得拍照留念的，当属地面上那根不起眼却象征着0度经线的棕黄色分割线——本初子午线。无论是仅仅为了这根黄线享誉世界的巨大名气而前来留影，还是想体验横跨在黑夜与白昼间的奇妙感觉，游客们总是聚集在这根线的四周。
对于观光天文台和格林尼治的游客们来说，今天是伦敦不可多得的明媚艳阳天，暖洋洋的阳光在湛蓝色的天空上映下七彩的光圈，格林尼治正在阳光下向旅客们展示着自己悠久的历史，这毫无疑问是美好的一天。
但对于同样坐落在格林尼治的雷吉赛学院来说，今天糟糕透了。
就像霍格沃兹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一样，雷吉赛也拥有自己的秘密入口，而这秘密入口恰恰存在于格林尼治最火爆，最受人瞩目的景点——那就是本初子午线。旅客们自然无法看见雷吉赛学院庞大而恢宏的校园，他们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花着门票钱进入的格林尼治皇家天文台，也不过是雷吉赛学院最接近校门的大礼堂而已。
如同《哈利波特》中的麻瓜们永远不可能意识到站台上的那跟柱子是通往霍格沃兹的门一般，唯有神选者才能察觉到雷吉赛学院的存在，而在每个雷吉赛新生的入学手册上，都会有被醒目标注的一页，详细记载着通过本初子午线进入雷吉赛校园的步骤。
就在普通游客还满面春风的把双脚一左一右横跨过本初子午线的两侧，然后挤出笑容拿出手机拍照留念时，雷吉赛的学生们正屏息凝神，调动神选者独有的神性与子午线两端的空间奇点共鸣，向刷门禁卡一样穿过子午线。在空间工程的作用下，他们的身影将会消失在本初子午线的另一端，然后在空间工程受体共鸣后的余热中瞥见高耸入云的巴洛克风格建筑——那是属于雷吉赛学院和神选者们的格林尼治。
这个与格林尼治小镇位于完全相同的经纬度，但绝不会有凡人打扰的上层空间内，正是雷吉赛学院的校址。
红砖白袜的学院街道上罕见的没有一个人影，伦敦时间上午十点，这本应该是正度过年中假期的学生们起床的时段，他们大多喜欢在这时趁着阳光，在教学楼外活动蜷缩了一晚的僵硬身体。
如果一切照常，新闻社的记者们会在各个教室门口围追堵截那些还留在学院里的明星人物，试图从他们的嘴里撬出几句有营养的报到素材，好完成每周校报的工作指标。美食研究会则会群聚在几栋教学楼中央的大榕树下，严肃地对学院食堂今天的早餐质量开展会议。除开这些显眼包，所属学生会的风纪委员们也是校园内不可忽视的风景线，因为那些满头金发的男生们会趾高气扬的佩戴着风纪委员袖标，以巡视的名义寻觅心仪的女生搭话。
这样的景象不由得让人幻想，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些恼人的天使和信徒，雷吉赛学院也不过就是一座普通的大学罢了。
但可惜今日并非寻常的一天，天使和信徒们也不会有消停的时日，所有在校学生早晨都收到了校委会临时通知，校理事会决定停止今日学院内所有的户外活动，并以严肃的口吻明令禁止所有A级以下神权等级的学生离开宿舍区域。全学院今天出勤的共计四十八名教授都停止了手头的所有工作安排，行色匆匆地集中在学院中央的湖心港口旁。
雷吉赛学院的中心是名叫雾湖的大型天然湖泊，湖面占地面积大约有五分之一个学院大小，在雾湖的中央，高耸着洁白如玉的象牙钟楼——那是学院理事会召开关乎全校紧急会议的建筑，它在雷吉赛学院正式成立的那一天便已屹立于此，俯瞰着这所历史悠久的校园百年来的起落兴衰。校园的每一个学生都会被告知对这座古老的钟楼保持最高的敬重，因为就如同神选者与生俱来的神权有从S到E的等级之分一般，这座钟楼从来，也将一直象征着这所学院的最高权力。
在港口旁等待摆渡的教授们大多身披厚重的黑色长袍，因此留着一头亮金色的半卷长发，再加上一身格子背心搭配校服衬衫的米莱狄，就显得格外突出。他惨白的脸上永远挂着那副事不关己的微笑，就和他那双眼睛永远眯成两条细细的小缝，密不透风地把守他的心思一样。
雾气弥漫，黑袍猎猎，但年轻人的一头金发很耀眼。
“米莱狄？！”
金发的年轻丹麦人身旁的教授笨重地转动被厚实长袍所束缚的身体，从宽大的袖袍间伸出一只形同枯木的右手，亲昵地拍了拍米莱狄的肩膀。
米莱狄握住对方那只枯槁的手，脸上的表情不见变化，依旧用笑意向教授回礼：
“帕顿教授，上午好。”
两人的交谈如同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惊动了四周栖息的黑色乌鸦们，正因为等待船只而百无聊赖的教授们纷纷侧目，随后纷纷露出欣慰的微笑。
米莱狄在心底叹了口气，这种被老一辈学院派的目光审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哪怕是他，也不由得感到几分压力。
米莱狄听见队伍前端一个嗓音厚重的女声说道：
“我都差点忘了，除去我们这群老家伙之外，还有米莱狄能参加象牙会议！”
接话的是一个有些耳熟的中年男人，米莱狄依稀记得自己在大一似乎选修过这位教授的课程：
“碧翠丝，米莱狄作为学生会主席，理所当然拥有旁听会议的权力。况且……以他的能力，说不好能比在场的诸位老骨头们对学院作出些贡献！”
等船的教授们齐齐笑了起来，如同几十只沙哑鸣叫的黑乌鸦，如果有人说一个还没毕业的大三学生会比他们这些工龄几十年的老教授作出更大的贡献，他们八成会板着脸表示这是个糟糕的玩笑，但如果那个学生是米莱狄，那他们乐意一笑而过。
因为这个被赞誉为“雷吉赛历史上最优秀的学生会主席”，雷吉赛学院“3S”之一，几乎代表了“无所不能”的年轻人，搞不好真的有超过他们的能力。
谁叫他是米莱狄呢？雷吉赛有一共一百二十多位正式教授，但却只有一个米莱狄。
米莱狄附和着教授们的笑声，这个善意的玩笑显然有鼓吹他本人的意味，但他的脸上并未流露出骄傲的神色，只有亲切的笑容和眯起的眼睛依旧和蔼。
“米莱狄，你是第一次参加象牙会议吧？”
米莱狄听见身后有教授向他搭话。
“老实说，来雷吉赛三年了，我还从没见过学院搞出全天停课的大阵仗，更别提去象牙钟楼里旁听会议了。”
“我记得上次学院里搞出这种阵仗，还是雷吉隆主任的老情人上门闹事！”
米莱狄用打趣的口吻回应教授的话题，幽默风趣的回答再次引得教授们发出阵阵笑声。
“这是校委会的传统，每当有A级以上的神权反应出现在全球的任意地点时，雷吉赛学院必须调动所有力量迅速处理，同时召开象牙会议。”教授们耐心地解释着，他们望着这顶金黄的卷发，心里的紧张都减少了些。
岸边的浓雾里浮现出雾湖摆渡船单薄的影子，教授们都停止了交谈，默默地排着队走上摆渡船。米莱狄也是其中一员，他低着头踏上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木制船底，伸手把衬衣扎进裤子，随后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
摆渡船船缓缓地驶离岸边，浓雾包裹，四周的景象完全看不清楚，米莱狄垂下脑袋，默默思索教授们在登船前的话。
“每当有A级以上的神权反应出现在全球的任意地点时，雷吉赛学院必须调动所有力量迅速处理，同时召开象牙会议。”
米莱狄回想起自己在大二上学期系统学习过的专业课《神权反应原理》，其中有个几乎必考的知识点——神权反应的等级与神权本身的等级呈现至少一级的递减关系。
换言之，哪怕是身为S级神选者，具有S级神权“雨中曲”的自己，也不过最多引发A级神权反应。
如果A级以上的神权反应发生，有且只有一种可能。
米莱狄抬起头，眼前的浓雾中仿佛浮现出了六道巨大的影子，它们是无数学生津津乐道的话题，是一个世纪现世一次的至高存在，也是雷吉赛这个名字存在于世间的根本理由——
天使。
关于天使现世的考据，向来众说纷纭。学者们普遍认同中世纪黑死病这样的瘟疫肆虐是天使现世的体现，但对于文艺复兴和工业革命两大历史节点的发生是否与天使有关，每年都会诞生新的观点。至于近几年世界各地发生异常灾害与超自然现象，大多被证实与天使的活动无关。
学生们喜欢把天使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像伦敦的天气那样。可米莱狄不同，尽管天使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霍乱世间，但神权等级为S的米莱狄却能够绝对清晰地感知天使们的存在。他身体内强大的神权曾无数次在睡梦中在他的耳畔低诉，试图蛊惑他回应那股存在于天空尽头的伟力。
饱受自身力量困扰的米莱狄曾向自己神权应用课程的教授米尔豪先生询问过有关六大天使的话题，后者给出的回答是：
“六位天使是神之意志的体现，它们是神的左膀右臂，因此具有难以用等级衡量的神权力量。它们与那位高居在天幕之上的神类似，平日里无法穿透物质与精神的界限，因此难以干涉现世，故而有且只有通过人类和神选者作为沟通精神与物质的媒介，通过开启献祭仪式‘神血飨宴’来塑造自身的物质躯体，从未干涉世间。”
米莱狄记得自己在大二学期时曾在图书馆里借阅过一本名叫《信徒异录》的古书，其中详细记载了有关“神血飨宴”的信息，那是由大量信徒用血肉为祭品所开启的祭祀仪式，信徒们会向祭司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的血肉和灵魂，塑造成天使的肉身与精神的媒介，从而在圣歌中祈求天使的降临。
米莱狄把因为久坐而有些发麻的左腿从右腿下抽出，换了个姿势坐下，继续沉思：
难道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神血飨宴”的仪式已经被秘密开启，数万人献祭生命，在遍地的畸形血肉和圣洁的颂歌中，六尊天使中的一位降临，从而引发了A级以上的神权反应吗？
米莱狄摇了摇头，他在学院前两年的绩点高达4.4，这让他迅速用专业知识否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
《信徒异录》中详细提及了献祭仪式“神血飨宴”的开启步骤，除了需要大量信仰坚定的信徒，还需要一名深度转化的“狂信徒”作为诱饵，就像是晚宴上摆盘精致的主菜那样。只有一名自愿献祭的狂信徒才能真正打动高贵的天使，他的信仰坚定的灵魂将承受无尽的折磨，成为天使操控物质躯体的精神媒介，宛如一座横跨在物质世界与精神彼岸的桥梁。
天使已经有将近百年没有降临世间了，尽管他们给世界留下的伤疤依旧醒目，它们巨大羽翼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人类与神选者头顶，但来之不易和平与安宁已经持续了六十余年。
米莱狄清楚，安定的背后，是上百届雷吉赛学生和基金会干员的鲜血和生命。雷吉赛每分每秒都监视着狂信徒的出现，校工部研发的卫星时刻扫描着整个地球，从南极到北极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人时刻监控，这也是为何雷吉赛的学生和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拥有随意出入任意国家领土的特权，只因他们的身上背负着整个人类的存亡。
天使不能，也不被允许降临世间，没有人愿意再次看到鼠疫与黑死病，也没有人愿意看见那场漫无边际的大雾再度降临伦敦，而它们的威力，甚至只是天使力量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