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选中者(2)(1 / 2)

盛天把自己真皮的黑色多功能书包递给了车门旁笑脸相迎的管家,那是父亲在十六岁生日时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细花白金属漆的帕拉梅拉行政加长版孤零零地停在校门口,盛天翻身上车,阴沉着冰山般干净冷冽的脸,斜躺在恰克米色的真皮座椅上。

管家也上了车,他轻声细语地询问后座沉闷的集团太子:“模拟考第一科感觉如何?”

盛天不耐烦地轻哼了一声,他认为管家不该像父亲关心儿子那样过分关注他的成绩,但身为自己父亲的盛世集团董事长却从来没询问过类似的话题,盛天的成绩单,从来都是由管家在那个男人用餐的间隙汇报的。

“语文成绩不会低于一百四十分,一如既往,你只管好好开车。”

盛天脱下自己天蓝色的校服外套,把它揉成一团随意地仍在后座上,和其他同学穿同样款式的衣服让他十分恼火,就像是一只黑天鹅被人套上了丑小鸭的皮,这件品味烂俗的廉价校服外套毫无疑问地掩盖了自己超凡脱俗的魅力。

帕拉梅拉平稳地在主干道上行驶,管家并没有因为驾驶着价值七位数的豪车而作出任何违反道路规则的行为,他甚至很有礼貌地礼让前方试图变道和超车的车辆,让那些顶着廉价标志的日系车和德系车在帕拉梅拉身前扬长而去。

盛天讨厌管家这种谦逊温和的作风,他不明白强势如父亲那样的人,怎么会安排这样一个性格温吞如绵羊的窝囊管家在自己身边。但盛天不得不承认,这位体贴而温和的管家从来没有冷落过他。

盛天回忆起初中的时候,那时的他还热衷于足球这样平民化的运动,在学校的校队里他司职10号位,是不折不扣的前场组织核心,他在绿茵场上一板一眼地跑动,指挥,梳理球路,组织进攻,偶尔灵光一线的花式动作轻松地戏耍对手,引得场边的女生们一阵欢呼尖叫。

那时候的盛天还留着一头颇有意大利风情的微卷长发,跑起来长发飘飘,飘逸如精灵。

盛天本以为诺大的绿茵场不过是自己独自表演的舞台,直到在一次省级校园对抗赛中,对手用粗野的犯规动作放倒了正沉浸于秀动作的盛天,如同不解风情的中世纪骑兵,暴力地掳倒一个翩翩起舞的宫廷舞女。

膝盖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裁判向犯规者出示了红牌,盛天的牙齿紧紧咬合,几近碎裂。

很快,担架和救护车带走了在绿茵场上倒地不起的盛天,他被医生告知自己的左侧十字韧带撕裂,将彻底告别足球。

盛天至始至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膝盖的钻心疼痛和长达半年无法正常行走的不便是次要的,自己无法在继续踢足球更加无关紧要,因为盛天不会再次踏入自己已经失败的领域。

让盛天暴怒的,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并非是独属于自己的舞台。

哪怕自己有着卓越的天赋和远超常人的家庭背景,哪怕从小受到最顶尖好的教育,哪怕盛世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屹立在盛天的身后,但这个世界依旧能够用蛮横的方式粗暴地将他拉拽,让他跌出聚光灯的光圈,摔下舞台,摔得灰头土脸,摔得遍体鳞伤。

在盛天进行十字韧带手术的那天,那个男人依旧忙碌于处理集团的各项事务,唯一的关心,不过是和管家通了次电话,草草询问伤势后便再无言语。

手术台上的盛天望着手术室门外忧心忡忡的管家,突然就没有那么崇拜自己那个经营着上市公司,带着几十万的名表,车库里停放万几千万豪车的父亲了。

盛天猛地明白那个万人敬仰的企业家父亲和手术台上的自己没什么不同,甚至和那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流水线工人也没什么不同。

因为总有一天,世界会让你跌落,而无论舞台高低,观众多少,一个跌落的舞者,都一样狼狈。

进入高中后,盛天把一头长发换成了符合规范的一厘米寸头。他继续轻松地在各个科目上取得无限接近于满分的成绩,他的语文作文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面前朗读。盛天很喜欢观察那些聆听自己作文的同学们的表情,他喜欢在那些华丽的词藻里加入几句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大部分人只是震惊于那不亚于文曲星下凡的优美词句,对于自己作文里那些尖锐而深刻的句子毫无反应。

偶尔会有同学的目光和盛天接触,男生们会假装不在乎地偏过脑袋,而女生们则会害羞地红着脸,用流海遮住自己的眼睛。

盛只对这些麻木的反应感到油然而生的无趣和乏味,一想到自己的同学们甚至是全市最优秀的那一批学生,他不由得对这个世界生出一丝绝望。

他完全不用努力了,父亲累计的财富足够他衣食无忧的生活一辈子,他俊朗的面容能够让他轻而易举的征服绝大多数青春靓丽的女性,但他只感到绵绵不绝的虚无。

好在,盛天欣慰地在同学中找到了两个异类——路雨瑶和万维。

前者是他有所耳闻的著名科学家之女,盛天向来对学术界的有成就者保有敬畏,因为盛世集团销量火爆的当家产品背后正是这些科研工作者汗水的结晶,于是顺带便对这位古灵精怪的理科才女有些许欣赏之意。

路雨瑶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校花脸,这种无厘头也不礼貌的话并非出自盛天之口,而是来自万维。盛天虽然不喜欢万维尖酸刻薄的表达方式,但对这句话颇为认同。路雨瑶有一张带着婴儿肥的水嫩小圆脸,符合大众审美的黄金比例五官,的确是十分“普通”的校花长相。

但真正让盛天对路雨瑶侧目留意的,是她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

盛天很喜欢和路雨瑶对视,他能从那个女孩的眼睛里看到世界清澈的倒影,干净,明亮,不参杂任何的迷惘和浮躁。盛天很清楚路雨瑶和自己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渴望着这无趣的世界向自己展开未知的一面,都保持着孩童般用不衰退的好奇心,都愿意继续勇敢地踏上全新的舞台,哪怕会摔得很惨。

路雨瑶从不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务上浪费时间,她惨淡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当路雨瑶逐渐和万维成为好朋友之后,盛天也注意到了这个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里的阴沉少年。

和其他听范文时要么把崇拜写在脸上,要么犯花痴的同学们截然不同,万维的耳朵完全无视了语文老师朗读的内容,这是盛天第一次发现有人对自己的作文毫无兴趣。他继续着自己对万维的观察,惊讶地发现后者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极端虚无主义者。万维的眼神里缺失了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们对未来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六十岁老人退休后的妥协和享乐主义。

万维几乎从不听讲,他偶尔会把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更多时候则是带着蓝牙耳机沉浸在手机游戏里。

盛天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出现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万维的确全身心地享受着他自己没有目标的享乐主义生活,但在这报复式的无休止娱乐中,盛天却看出了一丝被压抑的挣扎和矛盾。

他不甘心!

他在不甘心什么?是否和自己与路雨瑶一般,在不甘心这世个界无聊透顶的平凡?

盛天无从得知,就像他无从得知自己未来的路究竟会通往哪个舞台一样。

帕拉梅拉的轮胎摩擦着铺设了减速带的车库地面,瀑布般的阳光被青灰色的车库天花板遮盖,盛天视线内的一切骤然黯淡,只剩下管家的眼神泛着光,透过后视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少爷,到家了。”

盛天心底突然升起一丝烦躁的火苗,他泄愤似的敲打着真皮包裹的车门,价值七位数的帕拉梅拉车身也随之不安的晃动。

盛天深吸了一口气,就在他准备拉开车门下车时,管家开口了:

“少爷,有一封寄给您的信件,还请您过目。”

车内的灯光亮起,盛天看见管家的手里拿着一只紫罗兰色,封口处印着火漆的老式信封。

盛天接过信封,心里不耐烦地嘀咕着是谁还采用如此落后的寄信方式,他抽出轻薄的信纸,米黄色的羊皮纸在灯光下展开在盛天面前。

信纸上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圆体英文:

“Congratulations!Mr.ShengTian,youhavebeenchosenbyGod.”

盛天一言不发地把信纸折叠好,收进胸前原本用来放丝巾的口袋里,他注视着后视镜里的自己,那张英俊如古希腊雕塑的脸颊变得滚烫,一双剑眉下的眼睛正在熊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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