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西医馆(二)183(1 / 2)

第一百八十三章、西医馆(二)

院子里的人按照指令陆续散去,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包叔在病房里陪着虎子,来福和根子在院子里护卫在沈士弘身边。

沈士弘站在门廊里点上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了长长的烟雾。望着远天的弯月,思索着如何跟刘大夫交谈。

医馆的前院,仍然黑糊糊一片,只有几个屋子点上了灯,看来整个大院里只有虎子他们三个病人。

沈士弘抽完一颗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顺着门廊走向刘大夫的办公室。

刘大夫躺在藤椅里,正不停的揉着太阳穴。屋子的门虚掩着。

沈士弘推开门走进去,轻声的说:“刘大夫,打搅了!大过年的还给你找事,深夜麻烦你,实在是对不住!”

“嗷,沈掌柜,快坐!”刘大夫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敌意,起身去倒茶,“碧螺春可以吗?”

“碧螺春?哎呀,在这里能喝到碧螺春,可是太稀罕了!我还是两年前在南京喝过。”

“嗷,沈掌柜在南京呆过?”

“哦,在那里做事,呆过一段时间。”

“哎呀,真想不到,在这个偏远的山里小镇,竟然还有在国都南京做过事的人!藏龙卧虎,藏龙卧虎啊!”刘大夫不知是真的感慨,还是语带诛意。

沈士弘端着茶碗,掀开茶碗盖,优雅的拨了拨茶叶,放到唇间来回轻轻的闻了闻,慢慢的抿了一口,连连赞道:“色泽银绿、翠碧,味道诱人,吓煞人香!”

刘大夫惊楞一下,端着茶碗停在了半空,疑视了沈士弘半天,才说:“沈掌柜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懂茶之人,知道‘吓煞人香’这四个字!说实话,回到峙壁山后,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懂碧螺春的人!”

“刘大夫见笑了,沈某只是略知皮毛而已!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喝江南茶,像碧螺春、龙井,都是我喜好之物。”

刘大夫起身,把门关紧,回来重新坐在藤椅里,俯下身悄声问:“沈掌柜,那三个人枪伤是怎么回事?”

“刘大夫不知道镇子里发生的事?没有听到枪声吗?”沈士弘有些意外。

刘大夫惊诧的摇着头说:“不知道啊!这镇子里噼里啪啦的放了一天的鞭炮,晚上鞭炮声更加响亮,哪里听得到什么枪声啊?”

沈士弘心里暗暗赞赏根子,他组织小乞丐和镇子里的孩子们放鞭炮掩饰队伍的行动,看来非常的成功。就连警察局里的密集机枪声,都没有引起镇子里人的注意。

沈士弘喝着茶,轻描淡写的把镇子里发生的事情跟刘大夫说了,听得他面色煞白,端着茶碗的手抖动不已。

“什么?你们——你们把李隆基、李隆业、李隆金全杀了?”刘大夫嘴唇哆嗦着问。

沈士弘端着茶碗悠然的抿了一口,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们——你们这是造反啊!是要被杀头的!”刘大夫惊恐的几乎是喊叫出来。

沈士弘放下茶碗,面色冷峻起来,一字一句的说:“造反!不造反还有活路吗?去年春旱,峙壁山里粮食收成大减,穷苦百姓家家户户没有什么存粮了,根本挨不到新粮下来!有很多已经断粮了,靠挖草根、剥树皮维持生命!甚至每天都是大批饿死的人!可李隆基他们这群地主老财却把粮食囤积起来,看着百姓嗷嗷待哺,哀鸿遍野,却不闻不问,等着奇货待沽,卖好价钱,赚大钱!这是什么?这是在喝百姓的血、吃百姓的肉,逼着百姓造反!”

“这——这只能算是一种商业行为,低价买进,高价卖出。”刘大夫无力的反驳道。

“这是粮食!是百姓活下去的粮食!没有粮食会死人!会死很多人!”沈士弘怒吼了,“你再看看,现在是民国了,封建王朝推翻了,可这里是什么?仍然停留在清王朝时代,甚至还不如那个时代!他李隆基就是邕镇王,说一不二,无法无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镇子里祖祖辈辈、老老实实、诚信守法的商家还有几个能活下去?商铺不是被他们李家巧取豪夺,就是被逼的走投无路,家破人亡!”

“这——对不起沈掌柜,这些我虽然有所耳闻,但毕竟来邕镇的时间不长,又成天待在医馆里很少出去,所以你说的情况我不是太清楚。”

“刘大夫当然不清楚,能进你门框看病的非富则贵,普通的老百姓谁看的起?穷苦百姓的疾苦你又怎能知?”沈士弘揶揄道。

“这——这有点误会,我的初衷不是这样的!但医馆里收钱、定价、采购药品都不归我管,是由李镇长派来的账房先生和医馆的管家负责,所以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刘大夫表情无奈的歉意道。

“李隆基能把一根稻草榨出水来,他怎么会花钱开医馆给百姓看病?他是看上了你们的医术,专门雇请你们来为他李家服务的!”沈士弘端着茶碗抿着茶,轻蔑的说。

刘大夫半天没说话,端着茶碗低头喝着,一脸的沮丧、无奈,半响才徐徐叹息道:“嗨,我也是无奈!实话跟沈掌柜说,我在昊城开诊所,什么人都医,没钱的百姓我也看,就因为这样,在昊城有了点小名气,结果惊动了昊城守备司令李鸿深。他知道我是从日本学医回来的,非要把我招进他的军营做医官。他的卫队长来了两次,都被我拒绝了;他的参谋长亲自上门劝说,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甚至用家里人来要挟我。我们刘家在昊城也是大家族,上下几十口子,我担心不依从他们,会对我的家族不利,就在这为难之时,李镇长来到我家,想请我到邕镇来主持他开的医馆。我想,来邕镇的医馆,同样是给百姓医病,还避开了李鸿深的纠缠,免得给我昊城家族带来伤害。最关键的是,李镇长能劝说李鸿深放我走,所以就答应了他。”

沈士弘有些意外,他只知道刘大夫的经历,还不知道他有这般曲折的苦衷,忽然间感同身受,愤恨道:“军阀当道,恶霸横行,想行善道,何其难也!”

刘医生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茶,摇摇头郁结的说:“我是感激李镇长能让我为避开军阀混战所用,继续为穷苦大众效劳!可——可到了这里之后,我才发现了这些问题。嗨,想暂时过渡一下,等有机会再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就没有坚持什么。”

“刘大夫远渡重洋学习医术,不就是想像中山先生当年一样,通过医术救民众于苦难,救积贫积弱的华夏子民于苦海吗?”沈士弘的内心有了一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沈掌柜也知道中山先生?”刘大夫金丝眼镜片后面的眼球瞪圆了。

“不瞒刘大夫说,我是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当年投笔从戎,远赴广州报考军校,就是受了中山先生的‘三**义’影响。”

“沈掌柜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刘大夫更加惊诧不已,“那可是蒋总司令的门生啊?怎么——怎么会沦落到这偏远的大山里来呢?”

“嗨,一言难尽,命运弄人,我也是非常的郁结,常常想不通?”沈士弘摇头感叹,神情沮丧,“咱们两个可能有相同之处——同为天下沦落人!”

刘大夫的神情明显的放松下来,语气变得亲热,似乎也是找到了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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