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摧人心肝天下无头，欲海填坟红尘忘情。396（1 / 2）

从前有个孤儿，被一个老头收养。</p>

那老头之前死了三个儿子，就收了孤儿当老四。伯仲叔季，排行第四的孤儿，所以称季孤。</p>

那老头平日邋里邋遢，身份不祥，可实力却不寻常，刀法出神入化。于是季孤跟着老头学刀，在老头死后出山，也成了一名刀客。</p>

他的刀，看起来就像一把非常普通的刀。没有闪光，但也不生锈。就那么随随便便弯曲着。不像威武的刀，也不像是弓，倒像稻田里农夫割稻子的镰刀。</p>

而且这把刀还有一个非常难听，但简单粗暴到吓人的名字：割脖子刀。</p>

没有人看过他是如何出刀的，因为看过的人都死了。他强大，他无敌，他也孤独。</p>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除了杀人，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生目标的时候，死亡就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p>

只可惜，不管是用刀、用剑、用枪、用棍，没有一个人能杀死他。</p>

无数人为了杀他处心积虑，但是最后失败了。而季孤却从来不杀那些想杀掉自己的人，而是那些人的全家老少全都屠杀干净，最后把想杀自己的人放走。</p>

因为季孤期待自己的行为，可以让更多的人来杀他，他真的太想死了。</p>

他甚至就这么躺在河阳城黑夜的大路中间，任由邪祟侵袭。可那些邪祟也扛不住他那恐怖的一刀。</p>

每一次杀戮之后，季孤就躺在原地，开始幻想刚刚自己其实失败了，自己已经被杀死了，就这么横尸荒野，真是一种解脱。</p>

那些来杀季孤的人，上有父母，下有儿女，还有恩爱的另一半，还有朋友和自己的志向。真的是美好的人生，以至于有时候季孤真想成全他们。</p>

只可惜那些人，火候总是缺了那么一点点。</p>

慢慢的季孤也失望了，他也不留情了，所有人都被季孤给割断脖子，连带着神魂也被灰飞烟灭。</p>

直到有一天，那是一个燥热的夏日。</p>

当时季孤还仅仅是江湖刀客，没有修道，号称无头刀王。</p>

一个女人拿着一把剑指着季孤，但就在季孤准备割掉对方脖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却把剑一扔，跪在季孤面前。</p>

“我叫小蝶，你杀了我的相公，但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杀了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打我了。所以我不杀你，我也杀不死你。”</p>

季孤摸了摸自己的刀，却觉得自己好像被眼前的女人，饶了一命。</p>

“你杀了我相公，你救了我，那你做我的男人！”</p>

于是小蝶从此以后，就一直跟在季孤身边。</p>

无头刀王季孤的女人，这是多么大的荣誉和地位，从此以后无人敢惹。</p>

但小蝶最后还是离开了他。</p>

小蝶的新男人，是河阳城百灵酒楼的厨子。那厨子手艺不错，但性格憨厚，不善言辞。</p>

有一次季孤和小蝶去吃饭，厨子惹得小蝶不快，随手打了一个巴掌。因为这件事，季孤还数落她性格刁蛮，把眼泪都数落出来了。</p>

后来在季孤出去杀人的时候，小蝶只能一个人去吃饭。一来二去，就住在一起了。</p>

小蝶舍弃了刀王女人的名号，最后挽着那憨厚厨师的胳膊，对季孤绝情的说着：“你说爱我，却从来没有陪过我。你只知道杀人，割脖子。”</p>

季孤问道：“你不是说，我把一直打你的相公杀了，是救了你吗？”</p>

小蝶说道：“你只是在躯体上救了我，他却是从灵魂上救了我！是他让我知道什么叫爱！”</p>

“从今往后，你做你的无头刀王，我过我的平凡生活。我们互不相欠。”</p>

背叛！那一天季孤重新变成了没人要的孤儿，摧人心肝，痛彻心扉。</p>

那一晚，在深夜中陷入无边绝望的季孤，忽然发现自己心口插着一把戾气凝结成的弯刀。</p>

季孤拔出弯刀，在河阳城的黑夜中出门，看鬼砍鬼，见妖斩妖，遇魔屠魔，一心求死，只想送命。</p>

杀杀杀杀，杀不尽心头郁气。杀杀杀杀，杀不完戾气十足。</p>

季孤猛然回头，却发现自己一个人砍翻了世间。</p>

以杀入道，世人皆称：送命人！</p>

心花通感结束。</p>

顾尊看到了季孤的半生苦旅，也看到了季孤戾气的来源。</p>

此时再看向季孤身边那把弯刀，依旧是平平无奇。就算被丢到路边，也不会有人去捡。</p>

那是恐怖的戾气凝结，已经成了心魔。</p>

何为心魔？</p>

人生在世，执念成嗔，欲海填坟。</p>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没有欲望的人，而欲望也分深浅。</p>

转瞬即逝是想法，非要不可是欲望，恩怨情仇是执念，不死不休是心魔。</p>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自私是埋在每个人骨子里的天性，所以总会有着一股执念，不甘、不屈、不愿、不瞑目、不罢休。</p>

其实这就是所谓的心魔，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是必须斩断的桎梏。</p>

可对于某些人来说，心魔却是可以操纵的利刃。</p>

正所谓：心怀魔刃，杀心自起！</p>

季孤是不幸的，因为他永远生活在巨大的痛苦里。可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可以挥刀杀戮，宣泄这些痛苦。</p>

这样的执念，顾尊现在还解决不了。因为表面上季孤是因为小蝶的离开而痛苦，实际上他却是憎恨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渴望送命，成为了送命人。</p>

虽然目前没办法解决，但是顾尊倒是可以用心花的力量，帮季孤暂时压制心魔。</p>

顾尊将心花之力伏在了一个香火符上，递给了季孤：“将此符贴在胸口收藏，可以暂时缓解你的杀意。”</p>

季孤一怔，他没想到顾尊还真有办法。毕竟他原本想的，只不过是看在冥洛仙子的面子上，给顾尊一个台阶下。</p>

“你可别跟我说笑。”</p>

顾尊说道：“我也是创道者，我所创的就是执念之道。现在我虽然不能消除你的执念，但缓解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你试试。”</p>

季孤接过香火符放在胸口位置，只觉得一阵恍惚。</p>

原本冲天的杀意，竟然在此刻缓解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对于饱受折磨的季孤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良方了。</p>

季孤长叹口气，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现在还不了你。如果下次见面我还活着，我帮你杀一个人。”</p>

一旁的柳芷弥露出错愕的表情，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季孤的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p>

就算顾尊说，要让大离皇帝去死，季孤都做得到。这样的承诺确实有些重了。</p>

柳芷弥眨眨眼，心里想着：“没想到随手传道的小虾米，成长的这么快。”</p>

如果说之前柳芷弥对顾尊还有一些前辈的傲视，那么现在终于算是把顾尊摆到和自己差不多的位置上。</p>

或许顾尊在实力上，并不如柳芷弥。但是顾尊在悟道上有独特的见解，这就非常重要了。</p>

季孤猛地起身，看向顾尊：“你叫什么？”</p>

“顾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