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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了不学了。”孟夫人轻握了一下南秀的指尖,“真是听得我耳朵疼。”

南秀笑起来,说:“比昨日好一些。”

“又在自夸。”孟夫人摇头责备,笑意却一直在眼底,抬眼时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女儿,立刻喊她过来。

孟菱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上前小声说:“母亲,引襄来了。”

笑意渐渐从孟夫人脸上褪下,她先看了身旁的南秀一眼,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沉吟后道:“徐姑娘是贵客,不好慢待。”

她握上南秀的手腕,带她起身,询问道:“我们一起去见,好么?”

“好。”南秀听到徐引襄的名字时心里只掠过浅浅一丝波澜,很快又重回坦然。

孟夫人催南秀去换了一身不那么素气的衣裳,又亲自给她挑选了首饰,很担忧她会在面对徐引襄时露怯。洛阳城中少有哪个姑娘在徐引襄面前能挺直腰杆,因为都远远不及她貌美。

不过即便露怯也不是什么大事。孟夫人端详着镜中南秀清秀稚嫩的面庞,轻轻摸了下她的发顶。

三人同去见了徐引襄。

南秀见到徐引襄的第一眼确实被她的美丽所惊,但也只是以纯粹欣赏美人的心态望着她,并没有如孟夫人担心的那样觉得自惭形秽。

徐引襄瘦得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眉眼如画般精致秀巧,披风下浅绿色的纱衣在阳光下泛着轻薄流动的光,衬得她整个人如同九天仙女一样好看,或许是因为常年生病,露在衣裳外的皮肤白得透明,唇色也淡淡的。

孟夫人一直留意着南秀,观她态度自如,神色也镇定,这才放下心来。

徐引襄先同孟夫人见了礼,然后步履款款地走到南秀面前,水盈盈的眼睛始终盯着她。

南秀也回望着她。

徐引襄终于见到了南秀的庐山真面目,克制地上下打量着她。她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最初听说她时还以为是个比自己更美的绝代佳人,不然又怎么会令孟微勤非娶不可。后来燕元说她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也确实十分瘦小,只能算是个清秀佳人。

还以为至少能在南秀眼里看到心虚愧疚,没想到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淡定坦然,徐引襄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调整好心情,道:“上次……是我弟弟燕元不懂事,他被家人宠惯坏了,行事乖张无礼。时隔多日我这个做姐姐才来替他向你道歉,希望你不会怪罪。”说完后屈膝朝南秀微微福礼。

孟菱反射性地托了她手臂一把,第一反应便是她不至于如此。

徐引襄生来就是受宠的,宫里尊贵的贵妃娘娘都对她轻声细语,若被徐家人知道她向一个乡野丫头行礼,倒会怪罪南秀不知身份了。

南秀没有回应,孟夫人已经将话题岔开了。

徐引襄过去经常来孟府找孟菱,那时候孟夫人对她尚算关切。可如今多了一个南秀,能明显感觉到孟夫人态度一改从前,显得冷淡不少,这种变化让她如在喉间哽了根鱼刺,坐得不自在,笑得也格外勉强。

应付了几句孟夫人的场面话,徐引襄心中难受,又始终说不出告辞的话来。每一次想将话头扯到南秀身上,都被孟夫人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坐了好一会儿竟连一个字都没能听到南秀张口说过。

南秀也知道孟夫人的担忧和好意,只管顺着她做个哑巴,听她生硬地转移话题,又对上孟菱无可奈何的眼神,抿抿嘴有些想笑。

一直拖延到正午,孟菱叹着气拉起徐引襄的手,温声细语地留她用饭。徐引襄强颜欢笑着回握了一下,半推半就地留下来了。

就近在孟菱的院子里设了小宴,几人分席而坐,每人的食案上还放有今日新到的螃蟹,但这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孟菱母女都不怎么喜欢,只因为徐引襄爱吃才特意摆上的,其余河鲜也有好几种。孟菱习惯性地提醒徐引襄说:“你身子不好,还是老规矩,只许吃一点点。”

徐引襄笑着点头。

南秀低头看着碟子里的螃蟹,好奇地细看了一会儿,但直到最后也没有碰。

徐引襄使用工具亲自将螃蟹熟练地拆分好,剥离蟹肉放入盘中,然后才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孟夫人和孟菱完全是为了陪她,都只吃了几口。

用过饭后,徐引襄不得不离开了,她最后看了南秀一眼,心中酸涩难过。

等孟微勤回来,两人是不是就要正式议婚了?徐引襄越想越不甘,但又毫无办法,难受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她皱眉起身想要同孟夫人道别,忽然踉跄了一下,抬手捂住了腹部,突如其来的腹痛令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南秀看到她的异常后觉得奇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孟菱同样察觉到徐引襄的不适,连忙凑上前问:“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我——”徐引襄眉头皱得更紧,眼前一黑,软软栽倒下去。

孟家人将席上出现的所有菜品都查了一遍,最后查出只有螃蟹含毒。好在徐引襄吃得并不多,这才没有危及性命,不过因为她体质实在太弱了,中毒后反应格外强烈,遭了许多罪。

孟夫人和孟菱只吃了一点,在徐引襄发作后不久微感不适,呕吐后因为服药及时也没什么大碍。

唯独南秀没有碰过席上的螃蟹。她看出几人中毒后掏出身上的解毒药丸给她们服下,老夫人却信不过她,认为乡野土方子非但不能救人,说不定还会害人,一边责怪她胡乱用药一边焦急地命人去请大夫来府上救人。

她解释说自己懂药理会医术,老夫人也懒得理她。

最后大夫急急忙忙赶到时几人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南秀站在角落里没说话,被误解了倒也不怎么难过,反正能救人就行。

结果事后徐家人却开始质疑为何只有南秀没有中毒,又听说她懂医懂药,更怀疑起她来。徐孟两家无仇无怨,孟夫人孟菱也都吃了毒螃蟹,自然不会是孟家人想要害徐引襄。

但南秀身份不明,谁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孟老夫人借平息徐家人疑虑为由,当着徐引襄父母的面将她房里所有的东西都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她随身带的几个瓶瓶罐罐更是被重点查验,里面的药丸尽数碾碎了让大夫一点一点闻。

徐家的下人也参与了翻查,将其中一只空瓶交到徐父的手上。

徐父握着瓷瓶问南秀:“这里面的东西呢?”

南秀直视着面前蓄着长须的老大叔,平静道:“里面之前放的也是解毒丸。”

“已经空了,为何不扔?”徐父语气咄咄逼人。

南秀诚实回道:“瓶子也不便宜,不是空了就要扔的,又不是用不到了。”

老夫人本来让孟夫人在院子里好好歇着,但她听到侍女回禀的消息后很不放心,还是强撑起身子赶来了南秀院中,正好听到了徐父质问的话。

看到南秀孤立无援地站在院子里,心里很不舒服。

孟夫人走上前站在南秀身后,冷冷对徐父说:“她平日连自己的院子都很少出,今日菜品筹备也完全没有经过她的手,哪里有本事隔空下毒害人?你们徐家若是怀疑我们孟家下毒害引襄,大可以来质问我这个管家的人,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也是奇怪,南秀方才直面徐父的逼问都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还有心情神游天外,想着这个老大叔的法令纹真深啊,一看就是个严肃不好惹的人。此刻孟夫人赶来为她说话,她反而鼻子一酸,后知后觉感到委屈起来。

孟夫人将手扶在南秀肩上,说实话面对徐家父母她心里也有几分打怵,可儿子临行前将南秀托付给自己,又朝夕相处了数月,哪怕养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了,更别说一个笑起来甜甜的乖乖的,偶尔还会讲笑话逗自己开心的小姑娘。

南秀眼睛红了,微微垂下头。

徐父一哽,他们和孟家是多年的交情了,也不好真的撕破脸皮。老夫人任由徐家下人在院子里翻查,其实就是默许徐家人在南秀身上发泄怒火。

而徐家与南秀本就有旧怨,徐父疼爱徐燕元这个老来子,从来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结果南秀毫不留情的一拳直接把人打晕了,又丢人又遭罪。

有孟夫人出头,徐父徐母又实在抓不住南秀的把柄,继续胡搅蛮缠就为了为难一个半大丫头,传出去也不好听,最终还是愤然甩袖离去了。

终于送走了徐家这一群人,孟夫人紧绷着的肩头才放松下来,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拉着南秀回屋坐下。

看到她眼眶是红的,孟夫人点点她鼻尖,勉强笑着说:“多大了还哭鼻子。”

南秀眼泪“啪”地一下砸落下来,吓得孟夫人不知如何是好,生疏地将人抱进怀里 ,她也不会哄,僵硬地拍了两下南秀的后背,小声说:“没事了,坏人已经被赶跑了。”

孟菱小时候她都没机会这样抱着哄,更别说早熟稳重的孟微勤。

南秀瘪瘪嘴,想开口说话,眼泪却还在继续往下掉。

这眼泪怎么还越哄越多了?孟夫人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南秀渐渐冷静下来,低声说:“谢谢您。”

孟夫人帮她把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谢什么,这样反倒生疏了。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你就将我看作自己的亲娘,哪有亲娘不为自己受委屈的女儿出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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