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8(2 / 2)

「别这么说,皇老师,您邀请我,是我的荣幸,我很乐意。」景霞跃走在皇家夫妇后方,眼睛又瞅往斜旁的年轻男女。

温映蓝与皇荷庭齐步并行,像这屋里的另一对。

走在父亲身边的女孩回首,晶亮双眸抓住景霞跃乱瞟的目光。景霞跃朝她一笑,用气音低语:「你家好漂亮。」

女孩甜笑,转过头去,小手将父亲的大掌抓得更紧,依偎在父亲高大的身侧。

这个家庭的气氛很好,好到令人无来由地担心——要是有一天没这么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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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皇冬耐的庆生宴,景霞跃首先告辞,他表示难得来罗马,要以观光客的心情,步行回西班牙广场附近的旅店。温家正好位在西班牙广场,温映蓝说,那她与他一道同行,不麻烦皇荷庭送她回家。

两人同时走出皇家大门,夜色米金、米金地,不是月华,是一盏一盏建筑物壁灯晕放光芒,天空蓝靛靛,不算暗。大部分餐厅经营到晚间十一点过后,有些甚至到凌晨两点。

现在时刻九点半。景霞跃说:「映蓝,你不会走得太早吗?你跟荷庭不是在谈恋爱?」

他怎能如此平顺地问出口?温映蓝才有一肚子话想问景霞跃。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停定在一堵植物采顶的砖红石墙边,就着住家庭院散射的辉泽瞅他。「真的是专程来修仪器?」

「你不相信皇老师的话?」景霞跃不答反问,还道:「皇老师家的气氛很好。大部分的人应该都会羡慕那样的家庭——丈夫是有声望的海洋考古学家、妻子柔丽娴雅会做菜、儿子是新锐作家文化人、女儿温顺甜美,这个家庭太完美——」

「不好吗?」温映蓝打断他。她脸上有个叶片形状的阴影。

景霞跃昂首,看着探出墙外的丝兰。「没什么不好。」他继续走,没和她站在原地太久。

今晚太美好。皇家太美好。法式餐宴太美好。所有餐具排在一起,鱼叉肉叉长太像,她几次闪神要拿错,是他提点:「温小姐,这个香草蜂蜜烤鸭肉佐了柑桔汁,绝顶美味!皇夫人的手艺真好!今晚,我们两个很有口福……」没让她在荷庭面前出洋相。

拉开一段距离,温映蓝看着景霞跃走远的背影,她明白了,今晚的餐宴,他们两个的确是多余的,不完美的。

她连衣着都不对——若苏、品寒阿姨几乎是盛装,荷庭、冬耐叔叔更不用说,天天西装笔挺领巾光鲜——她和穿衬衫牛仔裤的景霞跃同一国!

温映蓝急步往前,跑了起来,追至景霞跃身边,牵住他的手。「景霞跃,我今晚做坏了一个派,像怪物,等会儿,一起到我家吃,好吗?」

景霞跃偏侧脸庞,眸光落在她微仰的美颜。像要证明,证明真的坏。温映蓝对着他的脸庞,兜上一个包裹。景霞跃接手,拆开一层一层锡箔纸、吸油纸、玻璃纸,在黯淡中,看见丑不拉叽的派。

他说了一句:「像蟾蜍。」逸出可恶的笑声。

她来不及生气,就见他探手取食,边走边吃,大笑,还说好吃。

葡萄卡士达香气悬浮晚风中,他们没走最近的路回她家,无目标地漫步,像人们说的,在罗马,有时间一定要走走路,去挖掘大街小巷不起眼角落里的惊人雕塑或喷泉。

他们俩很能走路,这是当然,他们一起走过好几次长着木麒麟的断崖险道。逛荡到维内多大道下坡尽头附近,他们在蜜蜂喷泉停留。这儿人少,不显眼,路灯光芒薄透,如纱飘罩过来。

坐在喷泉边缘,温映蓝柔荑撩着水,说:「景霞跃,要不要喝?」她掬水,像在开玩笑。

景霞跃却真捧住她的双手,俯低俊颜,喝干她掌心里的水。她呆傻了一下,掌和心,都热热地,她又撩撩凉水。他发出嗓音。「映蓝,那上头写些什么?」长指指着三只蜜蜂后头张开的大蚌壳。

她看着他的脸,他嘴边还有泉水湿泽,她说:「这个泉水是准备给人民和他们的牲畜……」眉眼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

「我是你的牲畜?」他挑眉。

悦耳笑声传递开来,她轻盈地站起身,拉着他的手。「你很好养嘛……我把派做成那样,你都说好吃,还吃光光,换作荷庭,一定一口不碰——」

「你和他怎么谈恋爱?」他揽住她的腰,俯首吻她的唇。「有这样吗?」舌头伸入她嘴里。

温映蓝尝到自己做的葡萄派滋味,其实很美味。

「这样呢?」大掌往她胸乳捏揉。

温映蓝抓住他,推开他一点,美眸盯着他的眼。「荷庭从来没吃过我做的葡萄派。」她握着他的掌下放,沈了一会儿,拉着他快步走。

快要奔跑起来了,两人手牵手,十指交嵌,穿越神秘的窄街暗巷,水声瀺灂,破船随眼眸余光飞递,有空中花园的高雅公寓大楼映入眼帘。她急喘着,带着男人走进家门。

不,还未到家。但他们一进电梯,就吻了起来,紧紧抱在一起。

他说:「映蓝,我很想你,我们的冒险没结束……」

她抽了一口气,觉得心像自己做的葡萄派,坏了,塌了,整个被他吃掉了,眼泪哗地莫名流下来。

电梯门开了,她说不出自己的家在哪户,他靠直觉找对,将她抱入玄关插了满花瓶月下香的屋子。

就像知道家里没大人能尽情撒野的假乖宝宝真顽童,他们把脱掉的衣服乱丢,有些还甩抛进露台大窗边的鱼缸里。两人赤裸缠绵,交叠在面窗的水蓝色大沙发,室内唯一的光源来自鱼缸那头。

血鹦鹉欢快地悠游,一张一合的嘴吐冒水泡,鳞红红闪闪。

温映蓝视线一偏,看见自己也像鱼儿映在暗蓝大窗里。

「好可爱,」他说:「你好漂亮,映蓝——」

她抓着他的发,微挺腰腹,更加贴着他。

他拱起肩,抬起埋在她隐匿处的俊颜,往上伏,吻她甜美的嘴。

「你想我吗?映蓝——」

温映蓝转开脸,景霞跃追着她的唇,将她吻得湿湿亮亮地,长指揉着她的乳头。她发出欢愉嗓音。她想他,她在荷庭家里时,就想他了。今天是冬耐叔叔的生日,却是她的想望被实现。

男人深深没入。两人紧合着,她低泣起来。

他随即吻住她尖喊的嘴,探手爱抚她过于紧绷的胴体。「我得在这儿检修仪器,没那么快走——只要你别赶我……」语意朦胧,边吻边说,腰臀跟着有节奏地律动。

月下香浓郁的味道,流溢着,盈满每一寸空气,使人呼吸困难又快乐。

肌肤沁出激烈的红,和鱼缸里的鱼儿一样,滑滑地,好像又回到两人洗泡泡浴的情景,这次,可以不用在小浴缸。

她长大了,不需要保母看顾,可以随心所欲使用家里的大浴缸,放满水,带一个成年后更喜欢泡泡浴、喜欢黄色小鸭、还要含着berlingot糖果的男人回来一起使用,等一、两千年过去,这幢大理石建筑成废墟,也可以像卡拉卡拉浴场那样被参观,考古学家会推测他们怎样洗浴泡澡享受情趣。

「berlingot……」甜甜的娇声呻吟。

「嗯?」景霞跃抬起胸膛,俯罩着温映蓝。

她张眸,眼神醉美痴迷。「berlingot……我的——」

他吻住她。

温映蓝闷声啜泣,说她想吃berlingot,好想吃、好想吃,她今天走好远的路买到的,不知道弄丢在哪儿了。她伤心透了。

景霞跃吻着她的泪颜,说在这儿、在这儿,他给她,这就给她。

温映蓝醒来时,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食物的香味从厨房传来,并不是在作梦。地板上东一件西一件、挂在方桌边、团在软凳上的凌乱衣物,都还在。她美眸流转,看见景霞跃的眼罩掉在鱼缸里,被兴奋的鲜红鱼群当玩具顶来顶去。

她坐起身,离开沙发,快步走向厨房。她家的厨房不像皇家那么大,男人挺拔的身躯杵在里头,不协调,却吸引人。

「景霞跃。」她叫了一声。

男人转过头,看着她,愉悦、惊讶似地挑一下眉。

「你在干什么?」绕过一公尺高、一块榻榻米大小的料理台,她靠近站在炉前的男人。

他正把烤箱里的食物取出来,倒进瓷盘,淋上煮锅里冒白烟的酱汁。「我饿了——」眼神怪异地瞥瞄她。

温映蓝顺着他的目光垂首,红潮一秒钟染漫细致的耳廓。

「你比墨鱼镶饭更适合放到餐台上。」他说着,真把她抱上料理台。

光裸裸的臀接触到冰冷大理石,她打个哆嗦,对上他的双眼。「你无聊!」

他笑吻她的唇。「你要吃吗?」离开她的唇。

「什么?」她呆了一下。

「皇夫人的手艺虽好,但,其实我没吃饱……」他看着她。

温映蓝心一震,松懈似地放软肩臂,摊着白皙的手心。「景霞跃,你知道吗,辨别古生物化石比分清肉叉鱼叉容易……」

他微笑,说:「映蓝,你喜不喜欢在家脱光衣服野蛮地用餐?」端起刚做好的墨鱼镶饭。

她闻香低头,纤指抓起没切块的饱满墨鱼身。「好烫!」倏地丢回,她甩着指。

他笑了起来,低头吹凉些,咬断一口,送上她嘴里。她吃下,舔他唇边的酱汁。

「好吃吗?」景霞跃邀功似地看她。

温映蓝美眸娇瞪。「你随便进我家的厨房、开冰箱、还用食物柜里的米跟番红花香料?」

景霞跃弯弧唇角,把瓷盘往一边摆,也坐上料理台,抓取食物,咬一口,喂她一口。两人亲密分享、共食,吃完他做的墨鱼镶饭。

温映蓝回味着唇里的滋味。「景霞跃,我与荷庭谈恋爱从来没有这样乱来——」嗓音停了停,她挪动身子,轻巧地,坐到他穿牛仔裤的腿上,眼神也是,轻巧地,像小舟,飘来与他幽深的黑蓝双眸交会,她说:「我们是谈恋爱,不是冒险。」

景霞跃闭了一下眼。

想起阿波里奈尔了——

你的眼睛是水手,驾驭

那艘自爱之港出发的船

多温柔啊,每一道

在西班牙纬度的波浪

我心中众多的潜水艇

航向前去守候

这载满你热情目光

喧闹之合唱的骄傲船只

她十个月没见过他的双色眼睛,他不是来修什么仪器的……

景霞跃张眸。她的脸庞如此认真而可爱。他吻她。「我该走了——」

她点点头,离开他腿上。「你还会来吗?」

「明天给你带berlingot过来。」他说,吻吻她的发旋,走出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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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人——不知是刚到,还是等很久——伫立在温家玄关门外。

踏出门,景霞跃顿了一下,眯起刘海微遮的左眼。

他脱掉了眼罩……皇荷庭眸色深沈,面无表情对着景霞跃。

「你找映蓝吗?」景霞跃语气从容地说:「她还没睡,你可以按门铃——」

「我赶稿,烦闷,出门走走,顺便把忘了交还给映蓝的berlingot带来。」皇荷庭平声平调,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起伏。

景霞跃看了眼皇荷庭手上的纸袋。「你拆看过——」他说。

「袋口是开的,一清二楚。」皇荷庭回道。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景霞跃问得有些挑衅。

皇荷庭静默了十秒。「今天是十个月以来,唯一一次见面,十个月前,一年见三次面,不像中学时期那么频繁——我现在的重心是创作。」

「比她还重要?」景霞跃语气轻蔑。

皇荷庭没回答,仅是把手上的纸袋交给他,转身朝电梯廊厅走。

景霞跃追上,道:「我只告诉你一次——我跟她在一起,很亲密。你只有现在有机会揍我——」

「作家的双手很重要。」皇荷庭打断他,按下电梯楼键。「映蓝从没放对布丁匙的位置,这种错误在皇家连我妹妹也不曾犯。映蓝的父亲也不认为她该把时间花在那种家务事上,他很早就帮她选定了松亚杰——」电梯来了,他退去。「映蓝若是嫁给他,」琥珀色双眸沈看站在外面的景霞跃,再道:「我会祝福。」

景霞跃抓紧手里的纸袋。「我们不会再见面,是吗?」

「Arrivederci。」电梯门闭合,皇荷庭从头到尾没有一丝表情,像电影剧终银幕般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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