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1 / 2)

柳依依既然放了话,杨地支也不忌讳,真把各种刑具都拿了出来。邢傲只是瞪着杨地支,咬了牙不出声。中途「邪气逼人」岳阴阳、「邪影」陈天干进来过,说是一干前来道贺的各门使者已尽数被俘,可惜跑了叶,但陈天干已扮作邢傲的样子处理过了,又有其他内应在,短时间不会引人起疑。

其间邢傲昏过去两次,第一次是被一桶盐水泼醒,第二次是惊醒的,只见四周一片阴暗,窗中有月光透进来。隐隐有低呼声,接着几条人影闪了进来,努力睁眼看,却是几个龙坛子弟,领头的,赫然是叶和那纨裤子弟南宫瑾。

见了邢傲的样子,叶不由心惊,连忙叫人放下来,连声音都微微颤起来,喃喃道:「惊穹,我没用,我对不起你啊。」

邢傲此时已无法站立,只能由一龙坛子弟背了,一双眼睛却只看着南宫瑾。

叶见了,连忙解释道:「前来道贺的各家子弟均遭了毒手,南宫公子也是逃出来的,你在此处还是他提的醒。」

南宫瑾抓抓头引笑道:「我本来今天也要去前厅,不小心起得晚了,路过时又听到这里有打斗声,才放胆猜了猜。」

邢傲只冷冷的看了看他,对叶道:「今日来的,是『三奇四邪』中的『四邪』。龙坛中另有叛徒在,只不知道是谁。」

「三奇四邪」的名号一提,众人也是一惊。

邢傲接着道:「『四邪』武功高深莫测,如今龙坛中又是忠奸难辩,还是先出去再作打算。」

邢傲说这话时,虽然气虚音小,语气却俨然还是那个冷静严肃的龙帝。

此刻众人疑问颇多,但也都明白没有时间详谈,于是几个人一起出了深牢,外面又有一人接应了,一起趁着月色往后山潜去。

「叶,」邢傲忽然开口,「你中了他的掌?」

叶笑笑:「他是暗算才得了手,幸好我及时运功挡了,毒未深入,已经不碍事了。」

说话间,四周阴风又起,叶看准时机打开一条路,众人背起邢傲便跑,只听得叶含笑的声音传来:「藉这机会让我报报仇也好。」

众人一路飞奔进了小树林,一路只是狂奔,没有说话。刚刚一路下来,众人均可猜知叶其实中毒已深,那话只是说来安慰而已,难免心中难受。

一路急行,却在中途不约而同的渐渐停了下来。邢傲看着前方,轻声自嘲的笑道:

几个龙坛子弟听了,急道:「兄弟们誓死效忠龙帝,绝不临阵脱逃!」

邢傲正要开口,又听南宫瑾说:「从这到山下城中该如何走?」

那些龙坛子弟听了,只道这人果然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由鄙夷。邢傲只笑笑,便给他大略说了一遍。有人忍不住,出口喝道:「要走就快,罗嗦什么。」

南宫瑾听了,只是向邢傲笑道:「我和你非亲非故,又无深交,实在没兴趣和你死在一块。」说着,手一指,「你们往那边走,我就不送了。」

他所指的,正是下山的路。

众人经他这毫无预兆的一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邢傲又严肃起来,「你究竟何人?」

「我是金陵南宫家的二公子,至于其他,你不早已猜得一二。」

邢傲听得脸色一变,「你是——」

「行了行了,要走就走,罗嗦什么。」南宫瑾一边催促,一边又低声道:「你若是死了,有人会伤心的。」

邢傲还要说话,方才前面站着的人已走了过来。

「喂——你们到底商量好没有啊?」说话的,却是「邪影」陈天干。

那边龙坛子弟再不敢慢,急忙背着邢傲往小路去了。

陈天干只在一边看,「怎么,商量结果是你这外人留下来送死?」

南宫瑾回过头无奈的笑笑,一手掏出一把折扇不合时宜的摇了起来,「你对这里小路不熟,我能挡你一百招你便追不上他们了。请出招吧。」

***

下山的路上还算顺利,却没料到临要到进城时,那岳阴阳竟追了过来。几个龙坛子弟哪里是对手,一路逃跑只一个个惨死在岳阴阳掌下,邢傲也中了一掌,因没有内功护体毒气很快蔓延,一时没了知觉。最后两人将邢傲藏在一暗处,引岳阴阳往别处去了。

岳阴阳走后不久,又有人行来。一衣衫褴缕的中年,背了一酒葫芦,身边跟一个壮汉,身如一座铁塔一般,一小童坐在那壮汉的肩上,一双眼睛煞是伶俐。

三人一路说笑而来,听口音并不是本地人。行至此处,那壮汉忽然停了下来,微一偏头,手一指,「那里有人。」

小童一听,身手灵活的一下从壮汉肩上窜了下来,「何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见无人回答,回头向两人看着,大着胆子走过去,翻开一堆茅草,只见一人跌了出来,惊得小童一下又窜回那壮汉肩上去了。中年见了,不由哈哈大笑,走过去看了看,「不过一个伤重之人,就把你吓成这样。」说着又蹲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下,「嗯,不错!呵和,塔,过来把这人带上。」

小童一听,大叫起来:「你又干什么?随便捡些来路不明的人回去姐姐会骂的!」

中年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不都是我捡回去的,有何关系。来,塔——」

话未说完,那壮汉突然回身,一手搂住小童一手握拳势如破竹一般挥了出去。只听一声门响,一个人影在几步开外现了出来。

小童惊呼一声,连忙朝那壮汉看去,壮汉只摇摇头,表示没有受伤。

那偷袭之人,正是岳阴阳。见那壮汉厉害,岳阴阳讪笑数声,拱手道:「几位侠士,可否把那边那人交还于我?」

中年站起身来,嘿嘿一笑:「一出手便是偷袭,可见你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给!」

「那人是我家逃出来的重犯,请几位不要……」话未说完,岳阴阳身形一动猛地闪了过来,壮汉正要出拳,忽听一声「当心」,那中年已拦在他身前,电光石火的几下过去,空中有鲜血洒落。

「哼!今天你们人多,给我记住了!」声音传来,显示那人已走远。

「啧!明明是他暗算在先,又阴险又小肚鸡肠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中年人一挥手,「塔,刚才他那掌以你恐怕还接不下来,下次见了此人尽量避开。好了,带上那边那小子走了。晚了这么久,相思又要生气了。」

***

相思楼。

塔带着小童坐在一旁,冷相思坐在屋正中,脸色并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

「呵呵,相思啊,我看那小子生得俊,捡回来让无心治治,以后当个弟弟也不错。咦,无心不在吗?」

「那大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那中年,也便是地藏王挠了挠头,「我怎么会知道。」

冷相思闭着眼睛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再看向地藏王,「很好——你立刻给我到柴房去,明日午时之前不准出来!」

「哦。」地藏王也知不妙,乖乖的站起来便要出门,又退了回来,「那可以出来吃早饭吗?」

「不行,快点给我进去!」

小童看着地藏王逃似的跑掉了,冲塔吐了吐舌头,「你看,我就说姐姐会生气。」

「十一?」

「啊,姐姐啊——」小童一听,一下子往冷相思怀里钻去,「好久不见姐姐了,十一想死姐姐了……姐姐,那人怎么处理啊?」

冷相思一皱眉,「还能怎么处理?看那样子也救不活了,早点找个地方埋了,省得你二哥看了伤心。」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接道:「相思,你说要埋了谁啊?」

冷相思和那小童一听这声音,俱是一颤。只有塔站起身来,向门口出现的两人招呼了一声:「二哥,六哥。」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匆匆赶回来的司徒静颜和冷无心。

***

冷相思颦眉间,正说要偷偷地将邢傲埋了,只听有人接了自己的话——正是匆匆赶回来的司徒静颜和冷无心。

「相思?」

「啊?二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叫人热点小菜……」

见相思故意岔开话题,司徒静颜也不再追问,站在门边就转了身,沿着长廊向小院里走去。冷无心在后面跟着,冷相思急忙起身,也跟着去了。那小童眨巴眨巴眼睛,三下两下蹿到塔的肩上,打个呵欠说:「大人的事不能插手,咱们找地方睡觉去吧。」

「二哥!二哥!」

司徒静颜不答话,只是一路走,一路上厢房外面都空着,独独一间屋子亮着灯,有侍卫在屋外守着。司徒静颜认得冷相思底下的好手,心中分明,直直向那屋子走了过去。

那屋里自然是邢傲,冷相思只是急,又无法出言阻止,门口两个侍卫见是司徒静颜,忙行礼唤了声「二公子」,让了开来,司徒静颜在门口顿了顿,便要伸手推门,不料手刚刚抚上门把,便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一偏头,却是冷无心。

「你手都抖了。」

司徒静颜自嘲的笑笑,又要伸手,只听冷无心又道:「看你这样子进去只会给我添乱,自己找地方待着好了。」

「无心?」

「怎么?怕我趁机下手要他的命啊?哼,我虽不是什么善人,这点医德还是有。」

「不是,我……」

「那就少婆婆妈妈的了,说不定待会我就改主意了。」

司徒静颜这才缩回了手,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麻烦你了。」

冷无心转身向冷相思吩咐了几句,转身进了屋。

冷无心在江湖上有「鬼面圣手」之称,武功虽不是特别厉害,医术却相当高。司徒静颜自知冷无心的脾气,心中虽然焦急即也只得在院子里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

期间只见那扇门开开阖阖几次,有叫人拿药的,也有叫冷相思手下几个小有名气的施针下刀的高手进去帮忙的。冷相思那边安排好人手在城中探听消息,这边一面陪着司徒静颜,一面也询问起情况来。

「二哥怎知龙坛会出事?」

司徒静颜也知情况紧急,按下心头焦虑便将前天晚上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冷相思听罢,点头道:「原来是被洛家探得了消息,又被洛日泄了口风。不过依洛家那帮人,该阻不了你们多久,何以今夜才到?」

司徒静颜皱皱眉,「洛日他们是没阻我们多久,但我们才行不远就被一个神秘高手阻截,那人武功奇高又诡异毒辣,我和无心并不是对手,只有一路躲闪,我们几次布阵施毒,都被那人破了,中途还有几次险些着了他的毒手,耽误了好些行程。」

寥寥几句,冷相思已经变色,「二哥的阵势、无心的毒,一般高手便是一个都破不了,何人竟如此了得,可让你们几次布阵几次施毒都无功而返?」

若是邢傲在,自然知道此人便是二十年前便名震江湖的「四邪」之首。但此刻邢傲未醒,司徒静颜与冷相思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冷相思一时猜不到谜底,又道:「听二哥这般说,这两日定然十分凶险,不知你们是如何化险为夷?」

「那人出手虽毒辣,却似乎不想要我的命,我们才几次侥幸逃过,而且……」司徒静颜说着,苦笑了一声:「关键时候,是段风云帮了我们。」

冷相思一愣,跟着笑起来:「这段风云,对二哥倒真是情深意重。」

「相思啊……」

这边说着,那边厢房的门再次打开,这次,终于是冷无心走了出来。

「熬过三个时辰就捡回一条命,你自己看着办。姐,我有话跟你说。」冷无心说完也不理众人,迳直往自己常住的厢房去了。

入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冷相思燃了一支蜡烛,托着烛台进了冷无心的屋子。

「累了吧?这一路上的事我都听二哥说了,我叫人给你抬水过来,洗过澡早点休息。」

「不算什么,我刚学医那会,师父就让我练过几天几夜不阖眼,最长那次我边着医了三个垂死之人,五天没睡觉就靠一点酒提神,也熬过来了。」冷无心说罢,停了半晌,忽然道:「姐,我跟他说了。」

「无心?」

「你不要生气,我们到的第一天晚上,邢傲追来了,待了一个时辰,又走了。那天晚上他心很乱,我就跟他说了……哼,他说那邢傲舍不得逼他,那算什么,我这么多年什么都不说,还不是一样舍不得让他为难!」

又是片刻沉默,冷相思只觉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终于听冷无心再次开口,声音却小了很多:「可是他跟我说谢谢,他以为我只是在安慰他……」

冷相思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抱住了弟弟的肩,「好了,你也算了了一番心事了。这样最好,不是吗?」

「……也许吧。」

不远处的另一间厢房中,司徒静颜坐在床边,忽然觉得心惊。

不久之前才见过面,不久之前还安然无恙的那人,此刻就静静的躺在眼前,身上缠满蹦带,一张苍白的脸,毫无生气。

「邢傲……」他俯下身去,轾轻碰触着那冰凉的嘴唇,「邢傲……是我……」

***

相思楼别院中,冷相思与弟弟说着话,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三小姐,龙坛会的人在挨家搜查,就往相思楼这边来了。」

一把按住欲起身的弟弟,冷相思笑笑,「你累了,先休息,前面的事有我在就好了。」

冷无心点点头,看着姐姐走出去关好房门。刚刚终于把闷在心底的话说出了口,身体精神都松弛下来,这才发现,他的确很累,连抬一下胳膊都已经十分费力了。

屋外,冷相思的声音渐渐飘远。

「……知道来了些什么人吗?……前厅人手安排好了,叫十一和塔留在院子里……对了,去把我大哥叫出来……不是要他帮忙,是叫那个笨蛋出来吃饭!……」

司徒静颜关着门也听到了院子里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他并没有丝毫的担心。

因为在外面的是冷相思。

司徒静颜的注意力始终只停留在床上静静躺着的那个人身上。

「邢傲?邢傲?你能听到吗?」

他低下头,轻轻的吻着那紧闭的眼,可是那阖着的眼帘并没有任何张开的意思。于是他的唇轻轻碰触着那张熟悉的脸,顺着向下移去。靠近那英挺的鼻,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隐隐的,不乱,却很弱,那双唇微微闭着,冰凉冰凉的。

「邢傲……邢傲?」

又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仍然没有反应。司徒静颜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那里面带着的一丝哭意。一手托起邢傲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一手小心的掀开盖被,当盖被下的躯体映入眼帘的一瞬,司徒静颜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那昔日矫健的身躯如今竟被一层层绷带缠满,几乎没有几块肌肤裸露在外。

有些颤抖的低下头,想吻他,却只是碰到浸着药水的白纱。第一次,司徒静颜感到无比的恐惧——这孩子也许快煞费苦心了,就在他的面前。

失去至亲的恐怖,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无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一手将他带大的师父,他都并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可是现在,他却仿佛能感觉到怀里的这个人在死亡线上一分一分的挣扎,也许是生,也许是一点一点的死亡,而自己只能在一边看着,只能无助的抱着这孩子,尽量去感觉这个生命究竟是在恢愎还是在慢慢消亡。 司徒静颜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的跳着——也许自己会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慢慢停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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