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0(1 / 2)

深夜中,法善来到项平床边,项大娘躺在卧榻上。项大娘前些天因为担心项平,虽陪着项平却阖不上眼,项平在昏睡中轻轻的一个呻吟,都会让项大娘弹坐起来。这些天因为白柔保证说项平已无大碍,项大娘心情放松,这些天的疲累让她睡得更熟,所以完全没发觉法善进了屋。

法善坐在床沿,以指尖轻抚项平的脸颊,画着他的眉形,画着他的唇。法善心中感叹着,若前半生的遭遇,要埋怨上天的不公,那么老天却是在他后半生弥补了他;他遇见了如此美丽的造物,且一心为他,只是他肤浅无知,无福消受如此美丽的心与人。

想着萍对他无条件的付出,想起平无私的怀抱,法善胸口是一阵阵地翻涌。

“我对不起你……”法善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就连泪也不知何时积在眼眶,滴落在项平的颊上、唇上。

法善以指擦去在项平颊上的水渍,以舌舔去在他唇上的泪,尝到这咸涩,法善心疼着平以往不知独自吞下多少这苦涩的泪水。多少次她愿意以这甜美的朱唇铺平他的伤痛,他却只懂得蹂躏她的心意。

泪不断掉落在眼前的人脸上,法善轻柔地添吻着项平的脸,项平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吃力地伸起双手捧住法善的脸。

“怎么了……别难过……我不会离开你的……”而后在法善唇上印上一吻,再次昏沉沉地闭上眼。那一吻如羽毛般飘过法善的唇,搔进他的心里。法善将脸埋在项平颈间,压抑不住的哽咽断断续续地自喉间发出,项平虽睁不开眼,但他拥着法善,请拍他的背,口中说着呢哝不成声的安慰。

翌日,当项平睁开眼,就抬起双手,想自臂弯中的余温来确认昨晚的那场梦。他希望那不是梦,却一面告诉自己别奢望太多。

“平,醒了?要喝点水吗?”

项平朝项芹点点头,项芹则小心地先将项平扶起,拿垫子放在他身后,好让项平能坐起。项芹拿着水杯要喂他,项平反而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拿没问题的。”

项芹不坚持要由她伺候,但把水杯递给项平时,还不忘交待一声:“拿好,要是娘瞧见我没顾好你,少不得对我又是一阵唠叨。”

“放心,我觉得好很多了。”就算昨晚那是场梦,也是令他一扫心中阴郁的美梦。

这么一项,项平突然发觉自己真是个容易自我满足的人,就那么个缥缈虚无的梦,就能让他放在心中,不断地回味品尝那股充满胸口的温暖。

“笨小孩,你在傻笑什么?”

项芹虽然是真的担忧项平睡呆了,痛笨了,但见着他满是幸福感的傻笑,还是不由得嘲笑起他。

“哪有什么……对了,芹,有没有什么吃的?”

“忧,我找人热一下,你等等。不过爹娘有事出门了,群哥也在当铺,我请法善师父来陪着你,如何?”

项芹是真的担心项平一个人会发生什么事,或是有什么需要。但家中除了她,也只剩法善一人,所以不管项平愿不愿意,项芹都会找法善来。现在不过是先报备罢了。

“不用了,我都几岁了,现在也没什么大碍,我就在这等你就好。”

“别以为我会丢你一个人。法善师父,麻烦你过来这边一趟。”项芹就在门口朝客房叫唤,项平看着窗外的人影往他房门走来,心中又不禁紧张起来。昨晚毕竟是梦,若见到真实中法善的无情,他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失落的情绪呢?

然而,当项芹离开房间,法善走进房门,他没有一股脑地走上卧榻的蒲团打坐,反而站在门口望着项平。

项平不安地回望着法善,不懂他现在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忍不住又悲观地认为,法善是真的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联。

“……你,好些了吗?”

“咦?”项平睁大眼,见着法善竟是低着头,似是不好意思直视他,只好看着墙角。项平突然能确认,昨晚那不是梦,法善是真地来到他的身边,倾泄他的委屈,他的手是真的拥住了法善的不安。

心头一暖,项平就想向法善开玩笑:“嗯,还不用劳烦你替我解脱了。”

法善揪着眉,走进项平,低声地说:“我想,我已经没办法替你那么做了。”

项平伸长了手,想替法善揉开那揪结的眉心,但终是触及不到。

“你可以在我身边坐下吗?”

项平本以为法善会与他面对面坐着,没想到法善是与他并着肩,这样若要碰触法善的眉头,距离显得过于亲昵,只是手已经举着了,项平也不多想,轻抚着法善的额。

亲密的动作缩短两人的距离,法善吻着项平的手,吻着项平的唇。

“等…等等,芹……在……”

法善虽停止了深吻,但还是轻啄着项平的皮肤。两人握着手,额抵着额,项平脸上有掩不住的喜悦,红润双颊的浅笑,令法善心醉。为何他以往,不能满足于这样的美丽,这样的幸福?

“法善师父,平怎么了吗?”

项芹端着一碗粥进来,正好瞧见两人相依偎的模样。项平忘了身上的伤,急忙想退开与法善的距离,便感到腹部的痛。

“唔!”

法善扶着项平的肩,让他靠好在被垫上,刚才吃了一阵痛,项平也不敢再乱动。项芹多少也发觉里头不对劲的气氛,但仍平静地说:“法善师父,多谢您替我看着平,现在让我来就好,您休息吧。”

法善闻言,对项芹微微欠身,便离开房中。在项芹面前,项平不敢对法善的离去有任何的不舍,只能在心中抱怨法善怎么走得这么干脆。

“平,吃点粥吧,等会儿再喝婶婶熬的药。”

项平回想起上次一喝完药,就昏昏欲睡的情景,不由得嘀咕起来:“还要喝?我每次一喝就昏昏欲睡,能不能晚点喝,让我动一动?”

“就是非得让你睡着修养呀,让你醒着,象刚刚不小心又动到伤口,可怎么办?等婶婶下回来看看,若是伤口愈合得好,再让你走动走动。”

项平仍不死心地说:“那么肆辰有空吗?找他来陪陪我,说些我错过的话本给我听。”

“不行,婶婶说你现在要坐一刻钟也不行,你别以为伤的只有皮肉啊,你那些什么内脏的可都有伤,还是乖乖地睡吧。”

说不过项芹,加以腹部自刚才的抽痛后,现在正隐隐地刺痛,项平只能喝下药,继续昏睡。在失去意识之前,项平期望着梦中能见到法善的身影。

***

项芹帮项平安顿好后,项大树与项大娘也自普济寺中回来,项大娘提了一些拜祭后的糕饼进房,拿了些项芹喜欢的给她,问道:“芹儿,平儿怎么样了?”

“刚刚醒过,喝了药后又睡了。”

“平儿一定在抱怨不想喝要吧?”

“娘真懂他,还说要找肆辰哥说故事给他听呢。”

“这孩子,都伤成这样还这么静不下来。芹儿,你看着平儿大半天了,现在就交给娘,你也休息休息。”

项大娘在项平床边,把项芹刚整好的被,又再替项平拉实些,端详着孩子熟睡的脸。

“我不累,倒是你到普济寺给平儿求福,寺里人多,你才劳烦了一下午呢。不过,我们还是别推托了,我是有事想要问娘才不打算走的,有关婶婶。”

项大娘转过身看着项芹,疑惑地说:“怎么了?”

“娘,也许是我多心,但还是不禁在想,婶婶究竟是在帮平,还是帮法善师父;而我们,现今在做的,对平是好还是坏?”

项大娘宠溺地看着项芹,走到卧榻边坐下,轻拍着项芹的手。

“芹儿,如果你觉得只要活着就好,那么,我们就在这么做;但,若如法善师父,木然地活了三百年,你觉得是好吗?”

一听这话,项芹就想通项大娘的想法,惊讶地问道:“你没打算依着婶婶的话来做?”

项大娘听了,笑着拍拍项芹的头,说道:“真是个灵敏的孩子,这么轻易就懂娘的心思,现在让平儿知道要用法善师父的命来换他的命,平儿不气死才怪。”

“所以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平死?”

“芹儿,我不是要白白见平儿送死,等平儿伤好后,我让他自己选择,但答案我想是很明显的,你不也明白?这是为了平儿,为了法善师父,也是为了你的柔婶婶,小柔上风道后,就无法维持他们藏身地的结界,而我们愿意继续让他们住在那,不是贪求小柔的报答,在今后心碎难过。”

项芹不觉得现在自己能看开,但依然默默地点头,随即强颜地装出恶作剧的神情说:“那么,现在就找法善师父来守着平,如何呢?我今天下午帮平热粥时,请法善师父看着平,瞧平难舍难分的呢。”

项大娘轻捏项芹的脸,说:“不必了,我的心肝伤没好,还不及着将他交给别人。”

项芹离开卧铺,伤脑筋地说:“说得这么认真,在怎么样,平可是个男孩子呢,什么给不给的。”

“还不是你先胡说八道。”

项芹轻笑着离开项平房间,在回到她绣房的路上,在庭中仰望天空。十二月中旬的天气,今天难得放晴。项家附近有不少稻田,在休耕的农闲时刻,大人们带着孩子,在田中搭窑烤地瓜,项芹在庭院中看不见,但风中满是木材为,以及孩子们嬉闹的笑声。

以前,他们兄妹三人,也常这样地玩闹:等到过年,更是拿着爆竹在田野中疯狂。

一阵急促的振翅声,拉回项芹的思绪,项芹在庭院中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时,憋见法善也自客房中走出。项芹慑于法善的肃杀之气,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直到那振翅声离去,法善的杀气也才消匿无踪。

项芹轻咳几声,才把话说出口:“你是什么时候,能将煞气掩饰的无影无踪?”

“也许你该问,我是什么时候,才开后后悔杀人。而这消匿不了的煞气,已成我的血肉,难以抹灭了吧。”

“这个样子,萍还愿意跟着你?”

法善一时间不懂项芹是指萍还是平,但无论如何,总是宽容慈悲地对他付出一切。

回想起项平的体温,他不愿再见到那冰冷、失去血色的躯体。 “我,不愿再度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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