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浩海市(2 / 2)

几分钟后,一两个街区外,一辆黑色汽车在明显超速的情况下方向疯狂地抖动,看起来像是失控一般的黑色汽车在疾驰中一声巨响,撞上了一棵粗壮的百年树木,一阵青烟从曲折的引擎盖下泻出。

远处另外的大树下,店铺门前,乘凉娱乐的一群老人经历了短暂的惊愕后又平复下来,黑色汽车引擎盖下冒出的青烟让他们陷入迟疑,没有靠近。路对面指指点点的路人掏出来电话呼叫了救援。

已经走出几个街区外的杨修并不知道的是,这辆撞树的黑色汽车,就是刚才与他擦肩而过差点酿成事故的那一辆。

在救护车尚未赶到的时间,呜哇呜哇的警笛声在数百米以外响着从隔壁街区传来之时,没有人敢靠近的肇事车辆座舱里,浓烟中没有人看到的,那在剧烈的撞击中伏在方向盘上的司机,其严重受损的身体苍白干枯。就像是一具戈壁滩里早已死去,风干多时的尸体。他身上各处伤口流出的暗红色的血液极为反常地,没有从伤口喷涌的周围到处都是。反而非常平静地从各肢体经过躯干,有条不紊地汇聚到了身下的座椅上,他身上看起来本就不多的血液迅速流失得一干二净,而那黑色皮质的座椅,却从陈旧黑色逐渐开始变化,泛起一丝像是褪色般的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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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西六区,晨曦刚刚投在大地上,清凉与暑气一波一波换着来的奇妙清晨,一名穿着西装的上班族,捡起掉在地上的三明治,撕开包装他看了看后,塞到嘴里夹着公文包一路小跑进地铁;

琴堡,一个人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门口,疲惫的表情面对外面的防盗门,他勾起一丝微笑,拉开房门,屋里一片昏暗,只有窗边有一轮火烧的晚霞,映在妻子忙碌的背影上,她从刚刚煲好的牛肉汤里舀出两勺肉汤淋在土豆泥与豆子上;

不知名海域,大洋中心,一个小小的岛国上。一个头发与胡子都已灰白的老头,停下嘎吱嘎吱响了一天的推车,坐在台阶上,从靠着的推车里拿出一瓶冰镇啤酒,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长出一口气;

极地,一个人,在屋子里穿着厚厚的棉服,往炉子上放了一块肉一块鱼,等着鱼肉解冻的时间,他从小小的窗户望出去,只有一盏码头亮着忽明忽暗的灯塔,他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极夜持续了几个月。

东半球,一座滨海的现代化城市里。一个脸色苍白英俊的年轻人骑上刚刚扶起的两轮车,顺手扶正包裹,他的手指无意间沾上了亚麻色纸质外包装上的一点黑色液体,湿滑粘腻的感觉很不舒服,他又随手抹了抹。

同一时刻,蓝星上正在发生着百万亿件事情,这些都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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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真是紧张呐,杨修一路匆匆忙忙,边走边查询路线,可算找到了合适的列车,坐上了地铁。

空旷的车厢里,他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他刚刚长出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忽然就有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是那鬼魅般如影随形的梦境。他苦笑,又来了么,最近越来越频繁了啊。

一阵悠扬的雪花从半空飘落,他在一条浅浅的水渠边走着。

这次没有昏暗血腥的天空么。睁开眼后,他四处看了看,继续向前走着。

走了许久,他的戒心虽没有放下,却仍旧没有任何怪物出现,似乎这一次他不需要和任何东西搏命,只需要静静地走在几块很大的田野中间的小路上,远方一望无垠,只有一些田埂与水渠作起伏,土地干燥且泛起淡淡的灰黄。

一望无际的田野,旷古无际的风呼啸而来。

天上淡淡的一点阳光丝毫没有暖意,但这样杨修已经感觉很满足了。

眼前粗犷苍凉的大地像是小时候他生活的地方,大陆西北部,深处的高原上,冬天就是这样的寂静且苍凉。孩童时期的他没有太多可供娱乐的物质,所以有些时候他会出门在旷野中走一走,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变成故事里的英雄,面对一团缭绕的紫气里跳出的怪兽,一边走着轻描淡写地说一声“铠甲合体!”,kechi,kechi,一幅铠甲一块块陆续幻化出来,然后他飞身直上,大败怪兽。

列车飞驰而过的地下通道侧方,几乎所有隧道都有的横向的涵洞里,几个高度不一的身影静静地立着,“他们”的身高从普通成年人一般的六英尺到远超人类极限的十英寸上下,听见地铁到达前的声势后,“他们”缓缓退后,贴住墙壁,闭上眼睛。

地铁很快呼啸而过,它们睁开了“眼睛”,猩红明亮。黑暗中显眼而邪异。在有如发光灯泡一般的眼睛微弱的照耀下,它们舒展开肌肉虬结的身躯,蒲扇般的大掌,开始沿线路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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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醒来。

滴!他睁开眼。他看到电缆和管道以及漆黑的岩石墙壁,列车在缓缓减速。

电子女声响起,“尊敬的乘客,现在已经到达XX站,请您收拾好随身携带的物品,等待列车平稳停止...”

广播开始播报到站信息,稀稀落落的乘客们开始收拾行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当地铁停在站台上,门打开时,新鲜空气涌入车厢,带来一丝欣慰,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地下的闷热。

杨修看了看位置,自己暂时不用下车,离目的地还有一站。他再次放松,半躺在列车里不怎么舒服的座位上,眼睛里只有无尽的空虚。

刚刚的梦境又是莫名其妙直接袭来,不过这次的梦境不太一样,见到了久违的故土,而且没有发生那些血肉横飞,大汗淋漓的厮杀。虽然与往常的梦境不太一样,但是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列车缓缓滑行,愈来愈满,直至停下。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透过车窗,他静静看着站台里穿行的人们没有表情的脸庞。

他二十岁,坐在人满为患的城市里,觉得人生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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