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水不得时(2)320(2 / 2)

“你真的要我嫁给你?”

“你不必担心你的身份,”费祖保道,“明年太后娘娘会派人来给你添嫁妆,到时候宫里的贵人认下你,以后就没有人会质疑了。”

费祖保看溶溶不说话,又问:“以后我叫你兰猗还是……”

溶溶抬起头,眼眶微红,哀婉地道:“我只能是高兰猗,不是吗。”

费祖保被溶溶噎得说不出话来。

只能尴尬地坐在一旁,过了一会儿又道:“皇上将高家的宅邸赐给了我,你以前是住哪个院子,我让人给收拾出来。”

溶溶哪知道这些,吴婆子为了拿捏她,并没有将高家的全情全貌尽数告知。

“我以为,陛下抄了高家,会封存宅邸以儆效尤。”溶溶轻轻道。

高家在雍州做土皇帝,宅邸堪比皇宫,甚至还有一个围上院墙供无暇出城的人狩猎游乐的兽场。

这些明显逾矩的建筑,皇上居然允许他们保留下来。

费祖保咳了一声,没有解释这件事,而是拿起了一对红釉瓷瓶与溶溶说起了京城的事。

溶溶明白了,想必是这栋宅子并没有如实上报给朝廷。

她看着费祖保,后者满脸都是如释重负的轻松与喜悦,溶溶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的住进高家的大宅,我不行……”

“高家已经没了。”费祖保道,“我知道你也是被强买进高家的,可如今你也能借着高兰猗的名义享福,又何必在意以前的事情呢。”

溶溶双手交叠于膝,用无害又柔弱的姿态问道:“我以为你也恨高家。”

“恨?”费祖保怔怔地看着溶溶,似乎是在理解这个词的含义,过了一会儿,他才露出一丝苦笑。

“也许吧……”费祖保在溶溶面前摊开手,“可是你看,你不是也说过吗,我如今做的事情又与高家有什么不同。”

“至少……”溶溶柔声道,“至少你把金银财宝分给了与你一起起事的弟兄?”

“哈哈。”费祖保干笑了两声,在溶溶身边坐下,“他们不是我的弟兄,我是个被上峰派到穷乡僻壤里收钱粮的小吏,他们是家中连一粒粮食都扫不出来的穷鬼。”

费祖保的手随着他说话的语气逐渐随意,而变得不老实。

溶溶的头偏到一边,掩藏出眼神中的冷漠。

软玉温香,可惜她手边没有酒,只得耐心地用言语引导费祖保袒露实情。

然而费祖保并不需要哄骗。

溶溶对高家那脆弱无力的恨意以及对道德天真的坚守,让他不由得爱怜。他是被形势逼上绝路才做了恶人,他费祖保又何尝不想做个好人呢。

他无力改变雍州和自己在棋盘上的位置,他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心中的苦闷。

但现在不是了,费祖保觉得溶溶一定懂他。

他伸出手抓住溶溶的胳膊,他感觉到后者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脱,顿时信心大增。

他长叹一口气。

“你可知道外头都是怎么说我的?”

溶溶不用抬头也能想象这男人脸上那份末路英雄的痛苦神情。

轻声道:“你杀了百姓们深恶痛绝的贪官,又杀了让雍州水深火热的高家,你是个英雄。”

“英雄……英雄……”费祖保点点头,附和两声,又拍着桌子大笑几声。

“那些交不上的暴民扛着锄头举着木棒进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了,急中生智,拔出刀来捅进我上峰的肚子里……”

溶溶抬起头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想要起身远离他,费祖保趁机揽住她的腰身,迫使坐下来听。

“你不知道吧,我家是军户,我爹死在战场上,我娘是给前线运粮时累死的。我年幼父母双亡无人管教,跟着我的上峰,给他牵牛跑腿,顺便认识了几个字。”

溶溶又挣扎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人往往是这样的,旁人越不想听,就越要说。

而费祖保见溶溶安静下来,以为是她被自己的身世所吸引,更加激动地继续往下说。

“上峰把我提拔为小吏,让有口饭吃,说自己无儿无女,以后还要指望我养老送终。”他一边笑一边道,“我这不就做到了我。”

他用力摇着溶溶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我没办法啊,若是我不先杀了他,我们两个都要被那些穷鬼杀、杀掉!”

溶溶被他晃得难受,连忙道:“那他们是如何跟了你的。”

费祖保停下手。

“他们吓坏了。我趁机跟他们说,这粮食也不是我们要收的,是州府要的,送到军营里去,反正都交不上,不如一起去州府讨说法,他们就信了,一个个又变得跟羊一般温顺,跟着我就往州府走。”

费祖保看向地上装着珠宝的箱子,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好像是要从这些宝石翠玉中看清楚,那时候他走过的山路与荒漠。

“我本来想着找准机会甩开他们逃出去。”他喃喃道,伸出手指指着箱子里那尊玉石假山,“这一路上到处是山到处是林子,我总能找到机会逃跑。”

“可是……可是……吕夫子不许我跑。”

溶溶的耳朵动了动,手指微微蜷缩。

费祖保还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注意到听他说话的人,神情变得凝重。

“吕夫子说,我是能有大出息的人,我救了百姓,就要去就要去救更多的百姓。我杀了一个贪官,就要去杀更多的贪官。”

费祖保咧了咧嘴,似是笑了一下:“我上峰是贪官吗,我不知道,不过,吕夫子说,我们县里的百姓谷里拌着沙子就是一顿饭,我上峰还能时不时吃肉喝酒,那他就是贪官。”

“是就是吧。”费祖保眼神放空,“反正他死了,随便活人怎么说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只是像一条鱼那般张了张嘴。

“你也是为了活命。”溶溶轻轻地道。

“可我杀了他!”费祖保用力捏着溶溶的胳膊,眼睛充血怒视着她,“我忘恩负义!”

“你也是为了活命。”溶溶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费祖保立刻歇了力气,过了一会,竟然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溶溶的膝头呜呜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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