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雷鸣、烈火与死亡（2）（2 / 2）
“……但也只是难，不是不可能，对吗？”葛温悲怆地问。
站在一旁的尼特终于有所行动。他来到了亚尔特留斯身边，说：“……我会尽力一试。但，这不是因为你，葛温，而是因为，我由衷地钦佩这位骑士。如你所言，他命不该绝。”
说着，尼特抬起了手。号令所有死者的[墓王]此时口中念念有词，在这浩大天地中寻找着一个逝去的灵魂。
“……吾乃一切死者之王。如此，吾号令所有亡魂，将这迷途的魂灵遣返！”
而魔女叹息一声，掌心中也随之升腾起了火焰。那是能焚尽世间一切的烈火，却也是能带来新生的温暖之火。魔女的七个女儿们也效仿她们的母亲，将手中的火焰引到了亚尔特留斯的伤口处。火焰燃烧着亚尔特留斯的身躯，那坏死的腐肉被烧成了灰烬，而后，在火焰的根部，有新肉在重新生长。
葛温跪坐在地，闭上双眼祈祷不停，“银骑士英灵们，我请求你们，庇佑亚尔特留斯吧。只因他满心纯洁、勇气可嘉，时刻不忘继承你们的遗志啊……”
……于是奇迹就真的发生了。亚尔特留斯那死寂的胸膛当中，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殷红的血液，又重新开始在他的血管中奔涌；那树叶的气味，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又重新被吸进了他的鼻腔。
魔女和她的七个女儿们跌坐在地，脸色苍白，重塑亚尔特留斯的肉体显然对她们影响甚巨；而尼特看上去也并不好受，它身上的所有骷髅架子都在无声无息当中化为了齑粉，被风吹散，而后土地开裂，众多尸骨从地下爬出，交叠在一起，又重新成为了[墓王]。
“结束了。他，活过来了。”魔女虚弱地开口，末了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她的女儿们相互依偎着跌坐在地，面色铁青，身躯仿佛因为感到寒冷而不断颤抖。
尼特巨大的身躯也佝偻着，说：“葛温，救回你的这位骑士，并非仅是我与魔女二人之功。方才在剿灭古龙的战争中，你那些死去的部下，数量足有千人；处于重伤之际、不可救回的弥留垂死之人，也有近百人。我已与他们的灵魂沟通过，弥留的垂死之人皆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以此来换取亚尔特留斯的生机；战死士兵的灵魂也甘愿消散于天地间，以此充当桥梁，让亚尔特留斯的灵魂返回。至于他们的尸骨……”
尼特沉默片刻，说：“他们的尸骨，你就带回你的王城，好好安葬了吧。”
葛温抱着仍在沉睡的亚尔特留斯，将背弯得很低。眼泪从他紧闭的双眼中流出，他哽咽道：“谢谢，谢谢……”
……
远处。
长子紧随在黑色古龙身后，眼睛死死盯住了对方。那几只古龙似乎明白身后这二人是极为难缠的对手，于是准备分别飞往不同的方向，但殊不知，长子等待已久的，也正是这一刻。如此一来，它们的庞大身躯就不会为彼此遮挡，每一只古龙都彻底暴露在了视线当中。
“戈夫！”
随着长子的一声大喝，戈夫停在了原地。他挽弓搭箭，箭矢朝着不同的方向，随着他一松手，巨矢飞射而出，精准地射穿了古龙们的翅膀，古龙们咆哮着从高空中坠落。长子则是望着那最后的黑色古龙，这只古龙的实力尤为强大，其咽喉还能喷射烈火，是军中所有将士的噩梦。其它古龙大都没有名字，唯有这一只，被命名为“喀拉弥特”，意味着“毁灭的灾祸”。
光芒在长子手中凝聚，他猛然投掷出了[阳光之枪]，贯穿了黑色古龙的身体。看着它下坠的身躯，长子吩咐道：“戈夫，那边的几只就交给你了，完成之后，过来这边找我。”
戈夫离去了。长子抽出了长剑，明明是阴天，剑身却发出了如阳光般刺目的光芒。他不疾不徐地走向了前方，古龙们怒吼着冲向他，却无法让他的脚步有片刻停滞。
终于，长子来到了喀拉弥特的面前。这是最后一只了，只要将它杀死，那么这场漫长的战争就终于结束了。父王终于可以没有忧虑，将士们也不会再有牺牲，大家也都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你的同族，都已经死了。你是最后的古龙了。你们这一族，自今日过后，便要永远从这世上消失了。”
不知为何，长子突然对着喀拉弥特交谈起来。只因他突然想起，与古龙打了这么些年，每次见面都是兵戎相向、喊杀震天，他还从来没有对它们说过任何一句话。
“作为最后一只古龙，你在想些什么？你怨恨吧，不甘吧？你是不是在想，凭什么，我们要这样杀戮你们？很简单。只因为我们弱小之时，你们毫不在意地践踏着我们的生命。而今这一切，只是复仇而已。”
长子平静地说着，语气波澜不惊。他始终看着这只倒在他面前的古龙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一星半点它们的情绪。
但，他又失望了。他什么都没看到，即便是到了如今被灭族的关头，它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平静，像是一汪死水，不带有任何波澜。
就和被自己杀死的所有古龙一样。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它们的眼神，都不带有任何波动。
长子不相信。他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本来极为胶着的战斗，胜利的天平会突然倾向我们这一方吗？因为，你们这一族，出了一个叛徒——那是一头无鳞的、名为希斯的白色古龙。它告诉了我们龙族的弱点，告诉了龙族永生是因为不朽的龙鳞，告诉了我们你们惧怕雷电。怎么样，龙族的灭亡，因为龙族的叛徒……遭受背叛的滋味，如何？”
长子凑到了喀拉弥特的眼前。他离得近极了，近到他能看到自己完整的倒影，看到自己此时那有些着魔般的表情。他把自己都看得这么清楚了，可是，他还是看不到喀拉弥特的眼中有半点的波动。
“……为什么。”
长子喃喃自语，下一秒转变为了大声的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但是为什么，你像是毫不在意！你们这一族要完了，你不难过吗？是一个叛徒导致了这一切，你不愤怒吗？是我，是我杀了你数不清的同族，你不怨恨吗！！！”
长子暴跳如雷，抽出长剑砍杀着一旁的古龙尸体，直到把它砍得支离破碎。他不断重复着自己的疑问，末了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望着喀拉弥特的独眼，可他看到的，只有自己狼狈的身影，以及自己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
长子失魂落魄地丢掉了长剑，跪坐在地。
“你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你们的脑海中到底在想着什么……是因为你们过于古老，早在初火燃起之前就已存在，所以对于我们这些新兴种族不屑一顾吗！！！你们是不是还幻想着有一天初火熄灭，你们好继续成为那迷蒙世界的王！！！”
长子扑倒古龙眼前怒吼着。而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怒吼戛然而止。转瞬之间，他的表情变为了极度的惊恐——为自己先前所说出的话。
“等一下，等一下……不对，不，不可能会这样……”
冷汗不断从长子额头上渗出。他自嘲似地笑着，想打消自己这毫无依据的想法，可他脸上的恐慌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呆呆地看着喀拉弥特冷漠的眼，看着自己充满惧怕的丑陋模样，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不可能，不可能……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绝不会发生的……”
“我们将永世长存对吧？我们赢了对吧？我们将成为新世界的神明，被永世称颂对吧？”
“你说啊！你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该死的畜生！！！”
“……滚。滚，滚！你给我滚！”
身下的大地传来一阵强烈的震感，浑身是伤的古夫提着他残破的大弓来到了长子身边，却刚好看到喀拉弥特振翅飞走的场景。戈夫大惊失色，举弓就要射，却听到了一阵极为虚弱的声音。
“戈夫，让它走吧……”
“殿下！它……”
“……让它走吧……”
戈夫极为不解。看着喀拉弥特渐渐消失于天边，他紧咬着牙，但最后还是泄气地把弓放下了。他来到了长子身旁，刚想询问，可长子的模样却让他大吃一惊。眼前这满脸泪水、一脸失魂落魄表情的，还是那个令全军将士仰慕、如太阳般耀眼的战神吗？！
戈夫不知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了好一阵，最后慢吞吞地在长子身边坐下了。二人遥望着喀拉弥特远去的方向，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长子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戈夫……”
“嗯，殿下？”
“……是我们输了。”
戈夫满脸疑惑地回过头，却只看到长子紧闭双眼，满脸悲伤。
“这场战争，是我们输了啊……”
【1】后世失传的猎龙奇迹，被遗忘了的猎龙方法。如果想贯穿龙鳞，只投掷雷电没有效果，必须直接在龙身上刺入雷电柱才行。
【2】该招式名为[阳光之剑]，歌颂此奇迹者，能借由阳光的力量强化武器。阳光的力量所指的就是雷电，只是由于其光芒过于耀眼，远超雷光的范畴，才以此命名。在对付龙族时，特别能发挥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