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病人(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27节(2 / 2)

  那些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都是那样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它构成了我们的时间,成了我们的一部分。它在我们的大脑、身体、思维和记忆等各个部分,无法分割。

  我们常常讨厌痛苦,不允许它的存在,试图追求不痛苦的人生。羡慕那些看上去一直快乐的人,并以痛苦为耻。然而,痛苦的存在是有合理性的。永远不痛苦,才是不真实的。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如果我们能够摘除自己的痛觉神经,我们将感觉不到疼痛。但是痛觉神经本身是有保护机体的功能的,它能告诉我们什么是危险的,什么是我们不想要的。心理上的痛苦也是一样。

  我们能否允许有一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控制的,能否允许痛苦的存在呢?这个问题涉及存在的一些本质问题。

  我没有一股脑儿地把这些想法说出来,我不会试图去劝说他。只是把我看到的描述出来:

  “看上去你真的很希望自己不会再想起这件事了。”

  “是啊。我知道这种事总是需要一点时间,不过都这么多年了还会想起,想起来的时候还会不好受,那不是……”他的表情变得难看。

  “那不是什么?”

  “就是我之前说的,我的重心在事业上,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影响心情,况且还是一个不爱我的女人,这,这根本不像一个男人啊!”

  “所以你觉得男人是不应该因为女人影响心情的,这让你有一种无法接受的感觉。”我帮助他了解自己的感受。

  “对,难以接受,我不想这样。”

  “你很不想这样,每当你想起这件事情,觉得自己心情又被影响了,都会难以接受,感觉到更加沮丧。”

  “是的,就是这样。”

  “那可不可以说,这件事本身就让你感觉沮丧,而想起这件事之后,那种难以接受的感觉,又加重了你的沮丧。”

  他想了想,似是领悟到了什么,眼里重新有了光:“是的,的确像你说的这样,就像是一种恶性循环,对,恶性循环。”

  “好像越是不想它出现,当它出现的时候,就感觉越沮丧。”

  “对……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让它出现,这样真的不会很奇怪吗?”

  “现在看起来,就算你觉得它不应该出现,它也还是会出现,而且可能因为这种不应该的感觉,出现得更加强烈。”

  “是啊……”

  他说着,往后靠向沙发,整个人放松了下来,似乎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进入他的内心。

  我们总是要求自己应该要如何,当做不到的时候,又该如何接受呢?

  看到这一点后,他确实地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开始慢慢接受现实。

  三

  这次咨询过后,张先生给了我反馈。他说一开始没有特别的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同了。

  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只是,当他想到自己就是会想起她,就是这样的,他突然就轻松了一些。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麻木,还是自我放弃,说不出这是坏,还是好。

  总之,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他觉得自己能够更加专注地投入当下的工作,没有再梦到这件事,心情也愉悦了许多。

  因为工作繁忙的关系,他向我请了一周假,说等到自己闲下来一些再约。

  这也从侧面证实他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

  很多来访者都会在自己出现好转,或者度过咨询阶段以后请假,或暂停咨询。

  我倒不会要求他们一定要来,花一段时间去感受自己的变化也未必是坏事。

  只不过传统咨询设置一般会建议来访者持续一段较长的时间,因为好转可能仅仅是咨询的开始。如果能够长期规律地咨询下去,来访者将有机会更加彻底和深入地了解自己,了解困扰的根源。一段长期的咨询关系更有可能从深层次上暴露一个人与外界建立关系和互动的模式,让当事人看到自己的模式,并重新考虑是否将这些模式沿用至往后余生。

  咨询能给一个人带来的改变,是根本性的。

  当然,这也看个人是否有自我认识的需求。很多人停留在目前的模式下,没有特别的不适,要再经历一些事情和时间,不适应的地方才会渐渐显现。

  所以我通常是尊重对方的时间安排,设置得较为宽松。

  隔周,张先生又继续预约,我们间或还聊了一些和那件事有关的问题,也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他说近来工作带给他的疲惫感越来越强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有一种很深的焦虑。当焦虑出现的时候,人会感觉急躁,情绪又会转向负面,还可能因此再想起那件事,那就更糟了。

  我倾听着他近来的感受,琢磨这里面的变化:“你在焦虑什么呢?”

  “焦虑……工作总是让人焦虑吧,尤其是工作压力大的时候。”

  “是指什么压力呢?我记得你对我说过,你们的团队刚刚有了第一笔较大的投资,会有盈利上的压力,不过在这方面你们也已经有所准备。”

  “是啊,原本就有准备。我也说不清,可能是得失心的问题吧。对,得失心,我必须得让资本有所期待,我知道我是可以的,虽然最近有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哦?”这是他在过去没有告诉过我的。

  “一些新规定的出台会影响整个行业的风向,给我们原本的模式带来一些冲击。”他的表情严肃,呼吸变重。我能感觉到那份压力的沉重。

  “有想过对策吗?”

  “有的,现在我们就在应对,大概率没问题。只是,凡事总有个万一,你知道,那就……”

  “那就如何呢?”

  “不太妙了。”

  “不太妙是怎么样呢?”我感觉到他不太想谈论不理想的结果,这也可能是他过去没有和我说起工作困境的原因。

  “会……总之,暂时打不开局面,就要等待更长时间了,或者……”

  “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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