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左牵黄右擎苍14(2 / 2)

至于自己完全不饿的缘由,他猜想是因为在那深潭中,自己几乎吃掉了一整个血骨傀儡,吃烤全羊都吃不了这么多。

桓执不知道的是,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高培记的非常清楚,并且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正常,除了潭中大快朵颐,还有那个古怪的梦境,以及几乎把夏侯明煜揍死的壮举,都牢牢地印在脑海中。

不知道这是什么力量的影响,但他不敢说,他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唯一一个让他感觉不安和异样的时候,是当他被桓执呼唤,心里另一种声音升起,阻止他杀死夏侯明煜的瞬间,仿佛自己有两个魂魄,他们换班了。

这让他更无法理解。

惊呼声是从整个镇云司的另一边传来的,他认为不关自己的事,但是下一刻,就见到桓执满脸无奈的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高培。

“高兄,你没睡就好!”桓执一脸痛苦,把高培一把拉起来,沉声说道:“高兄,出事了!”

“啊?”

“你那个丁叫什么的兄弟……”

“丁完。”高培顿时抖擞精神,想到徐慎说丁完曾在廷尉府受刑,立刻紧张起来,扯住桓执的袖子:“他不会是……”

看着高培的眼神,桓执就知道他猜错了,赶忙安抚道:“放心放心,他没死,又没碰明火,怎么会死呢?正相反,他好得很,活蹦乱跳的。”

高培还在想丁完为什么不能碰明火,桓执就立刻说了下去:“叶阑珊救诊治了他之后,理应没事了,但他却昏迷了整整一宿,卧虎公期间还来查过你们的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换药的徒隶发现,他竟不知何时悄悄跑了!从镇云司跑了你懂吗?”

“啊?”高培愣住了,但转念一想,确实像是丁完能干出来的事。

丁完是个土生土长的辽东人,但不是高培这样的幽州大汉,或许是猎户世家的缘故,他跟他爹都长得短小精干,在当狱卒之前,也是辽东县一圈极有名气的猎人,一手短弓使得出神入化,配上那双鹰眼,三十步内指哪打哪,而猎人最擅长的另一门本事,就是隐匿。

他年纪比高培和徐慎都小些,性子也急躁好动,轮到休息日也坐不住,经常带上短弓拉着徐慎和高培出去游山玩水,时不时还整点野味烤着吃。

但丁完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总说但凡有可能,一定要离开辽东郡,去别的地方看一看闯一闯。

高培相信丁完是真这么想的,并且一直在为了这个目标攒钱,跟性格里的咋咋呼呼相悖的是,丁完但凡认准一件事儿,可以极仔细、极耐心,并有股把人逼疯的死犟,用徐慎的话说,丁完要是遇到什么大事儿,会活得很累。

所以高培一下就听明白了,丁完是在装晕,然后找了个机会,居然躲过巡查的镇云司徒隶,溜了出去。

总之,桓执来找高培,是希望让高培跟他一起去把人找回来,一是因为徐慎已经出发准备去北原了,眼下整个天都里,最了解丁完的就是高培,二是因为铁御汗说,连一个普通狱卒都看不住,镇云卫丢不起这个人,而高培是编外人员,被察觉了也可以不认。

桓执确实在旁边气急败坏的嘟囔,直呼丢人现眼,闹出这种事儿,作为大汉最精锐的特务部门,传出去颜面都丢尽了,不过话里话外听下来,桓执气的是自己现在很困。

高培不知道的是,天权卫不只负责获取情报,还负责维护镇云司的形象,桓执刚当上卫丞,有了个一官半职,可不想这种差事落在自己头上。

“现在丁完处境很危险,如果那些门阀知道他跑出来,肯定会找机会把他宰了,他八成不知道这事儿,所以咱们得赶紧找到他,这得靠你仙人指路。”桓卫丞做出指示。

高培睡了一天倒是精神饱满,他立刻问桓执:“最近的林子在哪?”

“林子?”

“他会往林子里跑,丁完家是辽东最好的猎户,你给他一小片林子,不带狗的话,十七八个人都不一定找得到他。”

“懂了,一会儿带几条细犬和猎鹰,咱俩左牵黄,右擎苍,双骑卷平岗!”

“不行,那可能你转头就发现那些鹰犬被他射死,挂在你身后的树上。”

“这么恐怖?”桓执吓了一跳:“他会不会射死我们啊?我们也是鹰犬!”

“我不会,你不好说。”高培犹疑道,之前他肯定是摇头的,但是经过辽东那晚,他才意识到丁完竟然还有那般悍不畏死的模样。

邸报里有一件事是没有提到的,就是那晚丁完的作用非常大,在那些凶徒手中的军弩发射和装填的间隙,丁完的短弓连珠速射,帮冲杀的高培瓦解了对方的阵型,这才让他拿下了如此辉煌的战绩。

高培不知道丁完在这一路遭受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但毫无疑问,桓执说得没错,能劝住丁完的眼下只有自己。

“我思索一下,重器台在天都城里靠东北,最近的林子应该是……我操!出去就是莽山!东西两千多里,别说一个人了,就是钻进去十万大军都难找。”

“这时辰还能出城么?”高培皱眉,辽东县的城门在日落后一个时辰就关了,肯定是出不去的,丁完也不可能跑两千多里,鬼雨夜中,他顶多藏在林子边缘。

“天都城门子时关,现在都寅时一刻了,肯定不能出了,但如果他子时前就跑了,那神仙也拦不住。怎么说?押宝城内还是城外?”

“他不会呆在城里的。”高培很笃定,这一下就能想明白,镇云司的名号太有名了,如果留在城里,迟早要被找出来。

桓执拿着折扇在自己脑门儿上敲了几下,咂么了一下嘴:“买定离手,咱们往城外追!”

两人立刻动身,桓执还没忘了给高培带上他捡到的那把清雪刀,抓了些照明的家伙事儿,钻进马厩牵了两匹马,就朝着鬼雨夜一头扎了进去。

与设想的毫不相同,两人丝毫没有纵马飞驰的效果,高培不会骑马,一直在偷偷学桓执的姿势,撅着屁股压低身子,直到要拐弯的时候,他看到桓执的马在街心猛绕圈子,几乎要侧翻过去,他才明白原来这狗日的也不会骑马。

在漫天鬼雨里,跟马较了半天劲儿之后,高培终于败下阵来,他觉得把这匹马吃了都比骑着它来的方便,破口大骂桓执:“你他妈不是自称人见人爱的贵公子么?怎么连马都不会骑?看看咱们俩,跟他妈被按在桌上身后还站了个男人似的!”

桓执赶紧挺直腰杆,抹了一把脸,高声骂道:“他奶奶的,贵公子都是驾车,君子六艺里的御科你知道吧?我在太学里是满分!”

“什么六艺,老子幼学学历,懂个球,现在怎么办?”高培也抹了一把脸,为了不暴露身份,司里甚至连防雨的大氅都没给,高培还行,火力旺扛得住冻,桓执则有点瑟瑟发抖的,更显娇弱。

“能怎么办,让马自己走,这两位仁兄比我们会骑马!”桓执只能想点子,但是他们吼叫的声音太大,引得沿街的民居里丢出一个破碗,在他们脚边砸的稀烂。

高培除了认可这两匹大公马确实比自己会骑马之外,也没有什么高见了,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追,两位病友相互交流病情,一个敢骑一个敢学,倒还真给他们摸索出一些路数。

跑出几里地,在城门下的桓执出示了镇云司的腰牌,城门侯小跑下来验明正身,赶忙给他们放了出去,就大步跑回城门上躲了起来。

两人出城好一会儿,桓执突然骂道:“不行,老子越想越气,那狗日的城门侯跑的,好像我们身上有传染病一样,回头非得查查这土贼有没有贪赃枉法!”

墙外就是城郭,住的都是平民,地方极大,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边缘,民居一消失,灯笼的光线立刻散在鬼雨夜里,几乎等于摆设,两人跟傻子一样提着灯笼,沿着路朝着大致的方向慢慢摸去。

“这哪儿啊这是?”高培抠头。

“看方向,估计是广阳亭的北边,天都东北角,这地儿平时有事儿都不想来。”桓执怄着一肚子火。

“行吧,接下来往哪走?”

“瞎走,看看这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闭上眼睛都没这么黑,可太适合找人了。”桓执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把手里的灯笼砸在地上,开始发烂渣:“那丁完往山里一钻,胡跑八跑的,找个屁?”

“不慌。”高培回忆着丁完教给他和徐慎的荒野经验:“在夜里他是一定会找地方躲雨的,猎户把山里的规矩看得很重,他肯定不会冒险乱走。”

“那我还真来劲儿了,我倒是想看看哪里比镇云司的床上躲雨更舒服?”桓执一边走一边骂:“你知道按照天都的地价,他睡的那间房值多少钱么?还是前汉王爷府,都他妈是文物保护单位,不他妈封王拜相都不配住!”

高培正想骂回去,但是突然回想起在牢里跟桓执打交道的经历,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心想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压住了心底的邪火,紧紧捏住了拳头,也紧紧闭上了嘴。

果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桓执的絮叨没人捧哏儿,安静了不少,他们没头苍蝇的搜索经历也很快走到了尽头。

前方的鬼雨远处,隐隐有成片的火光透出,在漆黑的夜色里极其明显,仿佛洒在黑布上的金粉。

“高兄,前方有人。”桓执说着没用的废话。

“会不会是什么村落?”高培问。

“应该不是,还是说辽东的村民这么晚了还不睡,在鬼雨中载歌载舞纵情声色?那看来我得找时间去游览一番,领略一下大汉别处的风土民情。”

高培朝着天翻白眼,两人下了马悄悄的靠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大群黑衣人,正在一片林地的边缘,明火执仗,严阵以待的驻守着。

“还是有好心人啊!”桓执感叹,这摆明了就是哪个门阀,正在逮丁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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