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睡完午觉都是恍若隔世的13(2 / 2)

“都怪我……”高培低下了头,躲开徐慎的眼神,他觉得自己不配享受眼下的安宁和桌上的饭菜,乃至是这条命,他不配。

“怪你作甚?”

“我如果那时候……把钥匙交出来,可能结果会不一样。”

“放你妈的屁。”徐慎学着丁完骂人:“当时谁放了张智谁是王八蛋好吧?而且我们就算放了人,那些家伙会放过我们么?”

徐慎说的都对,但是高培还是缓不过来,加上他心底再也压不住父亲最后的画面,实在没有办法同时处理两件无法接受的事,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愚蠢的耿直。

如果那时候自己愿意放走张智,如果那时候自己也愿意把父亲放出来呢?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正发愣,徐慎突然坐直了,片刻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高兄徐兄,你们哥俩聊好没?时辰快到了!”赫然是桓执欠兮兮的声音:“我已经跟卧虎公那边说两次你跑肚了,真他娘的拖不下去了!”

“什么时辰快到了?”高培不明就里。

“我要出发了。”徐慎认真地说:“去北原。”

“这么急?”

“是军国大事,能给我缓一天等你醒来,已经是陛下开恩了。”徐慎嘱咐:“辽东县狱里的一些事,我让桓执找给你,他这次把你带出来,完成了卧虎公的考验,转正成了天权卫的卫丞,那是司里负责情报的部门,这人信的过,他整理出来的东西你可以看看。”

在高培混乱的思绪中,徐慎打开了门,一身白衣的桓执站在门外靠着廊柱,一手攥着一个小小的茶壶,一手拿着把折扇,在后半夜的漫天鬼雨里不知扇个什么劲儿。

“二位爷终于完事儿了,我这苦苦熬了半宿,人都憔悴了。”桓执出了口大气:“宫里的几个黄门在外面死等,估计是给陛下演苦情戏演惯了,雨都不进来躲,这春雨多滋润啊,淋一淋,割掉的部分都发芽长回来了。”

“不要这么毒嘴,黄门都是可怜人。”徐慎根本招架不住桓执的胡扯八道,转过头跟高培嘱咐:“切记,你一定要在司里放安顿好,这样我才能放心去北原,等我回来,咱们兄弟有大事要办。”

高培木木的点头,旁边的桓执也帮腔:“徐兄只管安心去,高兄在牢里跟咱生死与共了一番,他的事儿,就是咱的事儿。”

“你这话怎么说的那么怪呢?”徐慎皱眉:“跟托孤一样。”

“害,咱这是正经话!”桓执咂么了一下嘴:“跟黄门郎说了几轮话,我都开始自称咱了,还是少跟那些人打交道为好。”

疯狂的太阳在灰色的天穹上爬行,此时正是落日,最强烈的夕照里,暗含无法抗衡日升月落自然规律的怨毒,阳光聚成一支一支横亘天穹的摆动触手,细细看去,每一束光中都挤满了大小不一的目光,仿佛苍穹裂开,世外的邪物从其中窥视,又或是什么东西的卵。

下方的云层在死寂的夕照下片片皲裂,铁灰色的云上浮现红肿般的晒伤,死皮一样翘起,干燥的灰烬在其中飞散,连绵的云层蠕动着想要弥补,但却无能为力。

但也就在云层即将被撕碎的前一刻,那疯狂太阳突然像是被什么扯住一样,带着不可闻的惊心嘶吼,猛地落入了地平线的另一端,而这,绝不是太阳应该落下的方位。

万物皆黑,云层趁机缓和自己的痛楚。

但是没过多久,也就是云层刚好修复自己的那一刻,响彻大地的喑哑噪音从不知何处升起,像是极重的东西压在摇摇欲坠的木楼上,或是一轮磨盘滑过光滑的天穹。

一轮永不变化的巨大圆月从天边旋转着,一段段爬上天穹,月色蜡黄暗淡,它靠得很近,像是要砸在大地上,以至于可以清晰见到月面上的大片暗色斑纹,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腐溃伤口,仿佛最恐怖的麻风病人身躯上,经年不愈的褥疮和挠破的腐烂水泡。

伤口的四周,聚集着随着这腐败月亮旋转而横流的脓液,在蜡黄的月面上形成如紫黄的血管状纹路,若是细细看去,还有很多蠕虫或是蚊蝇样的东西在那些腐溃伤口附近徘徊盘旋。

而在浑黄月光照耀下,云层朝着天穹的一面也出现了异变,表面冒出了无穷无尽如同脓包般的细小痘状鼓起,随后破裂,迸发出浑浊的粘稠液体,数量多到让这片云看起来像是在沸腾。

云层之下,死寂的原野上,有一座被群山环绕的四方高台,台上还有一个残缺的建筑物。

高台接天,超越了凡间任何一个建筑,其表面显现出被剧烈的火焚烧过的痕迹,融化的材质像是烧伤患者身上的疮疤一样狰狞丑陋,这奇诡的造型和惊人的高度,显出了一种扭曲而僭越的气质,没人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建起来的,又是怎么会存在于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

这座高台的四周,层叠的荒气弥漫,似乎是笼罩山体的云,又像是这高台本身呼出的雾气。

一个身穿麻衣的少年正站在被焚毁的建筑物顶端,四周满是扭曲的青铜长条,它们本应该是木质建筑物的支撑,但是此时却诡异的四散,像是被马蹄弄乱的麦草,形成了一片青铜的枝丫。

少年站在建筑物的边缘,观测天上的云层,脸上刻着了深深地担忧。

另有一人从建筑中显出身形,他穿着极华贵的方士长袍,背后黑底上繁复的金线中,似乎绣着“化龙生”三个大字,他脸上带着一个古怪的鎏金青铜面具,极宽的嘴露出拉到耳角的笑容,阔鼻大耳,头顶上一对鹿角在头顶虬结,宛如荆棘的皇冠,最诡异的是那双眼睛,双瞳长长伸出如蟹眼,似乎渴求着看到什么极远的东西。

“老师。”那少年转身行礼,随后急切地说:“老师,垂天之云有异动。”

化龙生愣了一下,抬头看去,沉吟道:“垂天之云的力量不对……它缺失了。”

“这是什么情况?”少年不解,他的口音有一点奇怪,口齿不甚清晰。

看着自己青涩的学生,化龙生摸着他的背说道:“王乔,这就像是一块饼,被人吃了一口,一件衣服,里面的经纬线被人抽走,自然就不圆满了。”

王乔摇摇头,疑惑道:“老师,学生在这归墟里住了二十有二载,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竟有这么长时间了。”化龙生感叹,他沉吟了很久,然后问王乔:“你可想出去看看?”

王乔的眼睛不可抑制的发出了光,毫不犹豫的说:“想!”

化龙生问完这个问题一直在观察王乔,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为师来安排。”

“不过方才,你但凡有半点迟疑,或是如外面的人那样假装惶恐,我都不会让你出去。”

“为什么?”

“因为这说明你还没学到家。”化龙生解释:“修习荒术,最重要的就是魂壳合一,如果你的是想出去的,但是你却说听我安排,那你的躯壳就背叛了你的魂魄,养成了这样的想法,荒术就沦落为了一门术法。”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王乔不解。

化龙生哈哈大笑,四周的荒气都随着他震荡了起来。“傻孩子,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等你出去看看这人间,你自然就知道答案了……但凡人间的疾苦,都是魂壳不一而来的啊!”

王乔并不理解自己老师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老师既然说了出去就有答案,那么他就不着急了,但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那么老师,为什么现在要我出去?”

化龙生指了指天:“这归墟之中凶险万分,只有垂天之云能保我们平安,现在它出了问题,若是撑不住,让你就看到云层之上的东西,那就万劫不复了。”

“云层之上是什么?”王乔接着问,“我只能看到日月交替时的晦明变化,日出我就醒来,月出我就去睡觉。”

“那不是日月……”化龙生缓缓道:“那是疯狂太阳,和腐败太阴,是东陆某位神明,最不愿意被人所看到的疯狂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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