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姓氏(1 / 2)

从拜师后开始,刘羡的大部分时光,就是去邙山随陈寿读书。

大约每日天还蒙蒙亮,头顶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听到府中鸡鸣,府外街道解禁,迷迷糊糊的刘羡就会被母亲张希妙拉起来,草草洗漱一番,用过早膳,换了衣裳,拿上行李,就随着牛车出发。

牛车当然是由车夫朱浮驾驶的,他的驾驶技术一般,加上远郊的车道坑坑洼洼并不平整,所以刘羡进车之后,一出城道,就会被颠得不知所以,原本想睡个回笼觉的念头,也随着颠簸全然消散了。直到一个时辰后,刘羡才头昏脑涨地抵达邙山下,还要走过一条荆棘丛生的小径,才能抵达陈寿所在的草庐。

而在这个时候,天野多半一片苍白,旭日的轮廓也隐隐约约,恰似冰面上的一粒珍珠。

漫长的车程、颠簸的震响、发白的旭日、渐渐稀少的人烟、还有山林间不时可见的墓碑,这就是刘羡对于童年发蒙之路的印象。

但刘羡对这条路没有什么反感,当他回忆起这段经历时,甚至会感到有一种很奇妙的缘分。

按常理来说,孩童的发蒙固然不是小事,但也不值得这样大费周章。找一个在荒山中结庐的蜀汉故人,并不会比寻常的乡中贤人好到哪去,无非都是习字读书罢了,孩子又能懂多少大道理呢?可因为母亲的坚持,一个无心当老师的人,顶着刘羡现在还不能理解的风险,刚好成为了能为他解惑的老师。

在那次被人嘲笑后,刘羡已经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困惑:我是谁?我的祖先是谁?死在我面前的人是谁?是什么使我父亲发疯?又是什么令我遭人嘲笑?我又为什么是“亡国公”?

这些问题使他坐立不安,更迫使他行动起来。

起初他默不作声地在大人中旁听,只要有人在府中议论,他就悄无声息地走到旁边,试图从只言片语中拼凑些蛛丝马迹,可惜没什么结果。

而后他听郤安说过,各家府中里一般都有一本名叫“家谱”的书,记载着家族历史的传承。于是他就在家中频频翻找,然而一无所获。

到最后,他只好在半夜偷偷摸进家中的祠堂,试图临摹下牌位上的名字,作为解开疑惑的引子。但很可惜,家中的祠堂仅仅只能追溯到祖父刘禅,那与刘禅并列或在其下的名字里,找不到贾谧说的“张飞”,也找不到自己的曾祖“刘备”。

以前的历史宛如一片斧凿过的空白,让刘羡对着悬崖般的虚无面前止步,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办法都似乎变成了徒劳。但他更明白,这种荒诞般的现状,与梦中的幽灵一样,是决定了自己人生归宿的根源。刘羡反而愈发想得到答案。

而借由这次拜师,刘羡已经有了一种冥冥中的预感,他将会得到答案。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正式发蒙的第一日,陈寿就为他解开了一个重要的困惑。

孩童发蒙,简单来说就是识字,于是陈寿便弄来一块沙盘,在上面写下“刘羡”“辟疾”四个汉字,教给刘羡看,告诉他这就是他的大名与小名,然后给刘羡解释两个名字的意思。

“辟疾,你的大名为羡,顾名思义,是说你出生高门,福分非常,令人倾慕。你父母为你取这个‘羡’字,就是希望你能知足常乐,不要自怨自艾。”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