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伤心升辉城（2 / 2）

早在二十一世纪初，摩天大楼的理念就随着人口密度的增加引起越来越多的关注。因此，城市规划建设就着重修建集商业、文化、居住区为一体的［Skyscraper］，并在2050年左右达成了用摩天大楼覆盖60%以上的建设用地的目标。而在这之后，一个名为［Canopy］（树荫天蓬）的目标又悄然树立在眼前，即通过多种高空交通路网，将众多摩天大楼连成一个整体。这种都市规划，最先可以追溯到新金字塔和X-SEED4000的设计，不过与之不同的是，诸如新金字塔一类的建筑的修建是属于一个整体，而“树荫天蓬”却是这种分段式的施工方法，虽说本质上都是为应对高人口密度而修建的，但树荫天蓬的优势就在于无需另外选址以占用更多建设用地，在原有摩天大楼的基础上就可以完成。

当然，城市之中有些地方是绝对不能被树荫天蓬遮蔽的，就比如——夏奕洵现在所在的这一线，城市最大的绿地公园，始建于2036年，如今已成为钢筋水泥城市中一颗绿色的明珠。不过，即便是想要赏玩这一片秋色，像他这样没有终端的人还是不被允许进去的。当务之急，仍然是先把终端办好。

轻轻推开家门的一刹那，泪水不由自主地沿着脸庞滑落。

家中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仿佛只是暂停了，静静地躺在各自的位置，等待着主人的归来。夏奕洵毫不怀疑，只要“啪”地一声把灯打开，一切就会重新开始运转。

不过，往后的日子里，那束缚住又保护着他的，也将不复存在了。

父母的强权烟消云散，接下来，不论怎样的风雨，他都要自己去面对。

自由，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滑进了他的手中。

既然获得了自由，为什么不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呢？

所以……我到底想做什么？

旋踵而至的问题如霹雳般在心灵深处激荡，自我鞭笞着的痛感和快感在他每一条神经上飞驰，驱动着他无意识地从喉咙里挤出似笑非笑的几声干咳。

的确，夏奕洵从没有做过任何他真正想做的事……小时候上的那么多培训班，不过是母亲要求的罢了，又有哪个真正是自己的兴趣？每次考试仿佛是倾尽全力夺得头筹，也只是因为畏惧母亲的怒火；当初也是母亲一心认定“有前途”，自己才填报了医学专业，上了大学之后还被要求每天回家，没有终端，在校园里面干什么都要依赖母亲的批准……这，是被控制的他。

相对母亲管得严，父亲就松得过头，甚至说，根本就没有管过他。父亲是一个把“男主外女主内”贯彻到极致的人，在外四十年，把白手起家创办的企业做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不过他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投入到扩大再生产，夏奕洵从没有享受过一丝一毫特殊待遇，与大部分同学相比，他的生活简朴至极。这，就是被忽略的他。

这也就造就了一个，没有目标的他，没有动力的他，以及，在曾经那无数次在心里幻想过的自由降临时，茫然不知所措的他。

久困于镣铐的麻木的奴隶，会渴望自由吗？不，他恐惧自由，更甚于厌恶被奴役。

黑色的恐惧驱使着这一具行尸走肉，走近厨房的案台，抽出一把菜刀。

我惨淡的人生，有过任何意义吗？可能有过一点罢，但那也不重要了。

刀锋的触感很是冰冷，但夏奕洵毫无波澜地拉动了刀刃。

此刻，世间也只有鲜血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血液顺着刀锋滴落，他听着血滴落下的声音，用若隐若现的痛楚倒数着死亡降临的时间。

……

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一点

……

而且，压根就没有他预料的那么痛。而那份痛感，还在逐渐消失？

夏奕洵拧开水龙头，放了一池热水，翻过手腕就浸入水中，只见血液成缕地飘散，手腕上光洁如常，根本就没有什么伤口。

这怎么可能？刚才没划开吗？夏奕洵横刀一拉，又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然而这次，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连血都没挤出一滴。

为什么……我死不了？夏奕洵扔下刀，双手死死抱住脑袋。

显然，自己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就比如这样恐怖的自愈能力，让他相信，这种方法是绝对不可取的。

既然不行，那就——

夏奕洵深吸一口气，一脚踏在窗台上，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他家住32层。

坠落，

不断地坠落，

眼前的一切都慢得如停止了一般。

其实也就只是5秒钟的时间，他就呈一个“大”字摔在地面薄薄一层雪上，肺里面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意识却是前所未有地清晰。

没有一点事。重力也拿他无可奈何。难道上天不希望他轻生？

夏奕洵抬头望着即将被树荫天蓬遮蔽的天空，雪从天桥的罅隙间渗透下来，降落在底层的黑暗中，如流沙般细腻。

何以至此呢？

也不知躺了多久，夏奕洵才有了起身的打算。

反正做不了，还不如别白费力气了。只不过，二十年来，他本以为对自己除了生命以外的一切毫无自主权，今天才发现，连这条命都不是他能做主的。

黄昏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