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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黄梨木方桌上落下重重一掌,笔架弹起,砚墨四散,横排整齐的账册如山倒,一本本成扇形摊放,飞扬的纸张飘扬落地。

抚着白须的老账房镇定如常,气息平稳不见慌乱,神色自若地扶起倒了的笔架,再将砚台石墨收回原处,慢条斯理地收拾遭弄乱的黄皮本子。

他的表现不疾不徐,不惊不惧,恍若入禅的老和尚,波澜不兴。

可他越是若无其事的平静自持,来者越是忿忿不平,火冒三丈,充满怒气和愤慨的双眼蒙上血丝,红得叫人心惊。

“每一房,每个月例银早在月初就已发放,依照固定数字清点完毕,帐目上记载着一清二楚,不可能有所遗漏。”有他守着,一分一毛都不得多领。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这个死奴才,我要用钱还得经过你同意不成!”这半个身子进了棺材的老头也敢和他作对,向天借胆呀!

老账房重新磨墨,誊写当日开销。“二少爷吩咐了,除非有他允许,否则谁也不能私下挪用银两。”

“少给我拿着鸡毛当令箭,李承泽那小子凭什么不许我用钱,我也是李家子孙,谁敢阻止我取用李家钱财。”哼!他可是李家长子,万贯家产应该落入他手中,岂有嫡庶之分。

“大少爷,请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僭越,规矩就是规矩,无法因你一人破例,否则上头怪罪下来,小老儿的差事就不保了。”唉!为什么大少爷不扪心自问,反省反省他做了什么令人心寒的事。

李老爷与元配夫人原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爱侣,感情甚笃,恩爱恒常,在当时羡煞不少才子佳人,蔚为地方上美谈。

可是结婚多年,始终膝下无子,迫于老太君急于抱孙的压力下,又娶了一茶庄女儿为妾,期望能开枝散叶,传宗接代。果真二夫人入门没多久便传出喜讯,李府上下欢喜不已,等着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谁知在妾室大腹便便之际,大夫人也有喜了,两位夫人在同年产生麟儿,一举为李家添了二孙。

只不过李老爷原本就与元配妻子鹳蝶情深,而小妾是不得不纳的生产工具,因此两人所生的孩子也遭遇不同的待遇。

李承恩虽是长子,但因为是庶出,所以在地位上略逊一筹,空有大少爷之名却不受重视,学识能力也不如弟弟,常仗着李家声势在外胡搞生事,包养女人,挥金如土毫不手软。

而次子李承泽则不同,从小就知自己责任重大,勤学四书五经,钻研经商之道,自律甚严,推己及人,厉行用人唯才,不许有一丝马虎。

李承恩风流,不务正业,镇日游手好闲,好逸恶劳,宁可醉卧美人膝,笑拥艳妓名伶,也不愿付出劳力获得报酬,他以为李老爷百年之后,李家财产将为他所低有,于是不知节制,大肆挥霍。

李承泽碍于外貌因素,少与人往来,知交不多,但他善于谋略,精于商道,在李老爷生前便已插手商运,进而扩建李家的事业版图。

一弱一强,一虚一实,优劣立现。

“我为什么要体谅你,你这狗仗人势的贱奴,你的上头不就是我,我是你主子,你敢不承认?”蛮横无礼的李承恩扬高嗓门,存心以势凌人。

遭到涎沬洗面的老账房面不改色,将墨色未干的纸张往前一推。“大少爷若有急用请立下字据,由下个月例银扣除。”

“好个老贼,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别以为他拿他没办法,真把他惹毛了,那把老骨头他非把它拆了,让他休想再坐得端正。

“小老儿不敢。”就算心里真有些看轻,但食人米粮,他也不会开口。

“我看你不是不敢,而是有人撑腰,想让我一辈子翻不了身,只能仰人鼻息过活!”李承恩恨恨地将借条揉成一团,丢弃在地,恶狠狠地横眉怒视,哼,迟早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看清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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