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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枝心中一动,眼眶微红,深深看着慕容彦,“殿下莫这样说,能陪伴在殿下左右,是臣妾的福气。”
素枝心里感动慕容彦难得的温柔,殊不知慕容彦只是透过她的脸,在想另一个人。
“扶我回营。”
素枝扶着慕容彦回营,却发现回的并不是慕容彦平日里的营帐,而是另一处偏远的营帐。
等两人走进营帐后,营帐里多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女郎。
素枝承认顾环毓是美的,她的美丽足以穿梭时光,令记忆凝固,她一直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
顾环毓也站着,微微吃惊地看着素枝。
她记得素枝,三年前两人就见过面,那时顾环毓便对她印象深刻。
因为她的长相,实在与自己有些相似。
这么多年,她还是留在慕容彦的tຊ身边吗?
慕容彦走进帐子,看到顾环毓之后,便自动松开了素枝,步履缓慢而又稳稳地朝她走了过去,而顾环毓看看慕容彦,又看看素枝,神色有些怔怔的。
她突然感觉到有些危险,默默朝后退了一步。
慕容彦直直盯着顾环毓的小动作,背对着素枝道,“你退下。”
素枝如今彻底见识到了那个高氏口中的顾氏女郎到底是谁,她心中翻涌出难堪又酸涩的情绪,站在原地没有走,“殿下……”
“出去。”
素枝彻底绷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冲出了帐子。
顾环毓看着跑掉的素枝,又看着朝她步步逼近的慕容彦,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她一步一步继续往后挪,闻到了随着他而来淡淡散开的酒气,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随口问道,“你喝酒了?”
慕容彦淡淡嗯了一声,“没有醉,只是怡情用的,并不碍事。”
顾环毓听到怡情两个字,脊背瞬间一紧,那一股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殿下喝多了,还是回帐子里,让人给你煮一碗醒酒汤吧。”顾环毓轻轻道,身体愈发抗拒地往后退去。
慕容彦注意到她的紧张,不再逼她,当下站定在原地,看着她不安美丽的面孔,歪了歪头,难得露出了几分区别于假笑的笑模样,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她是不是跟你长得很像?”
顾环毓愣住,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他指的是刚才跑掉的素枝。
她犹疑地盯着慕容彦,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袭来,“你……”
似是丧失了勇气,她再也问不下去。
“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见的你第一面吗?”慕容彦突然又开口道。
他的声音清润,沾了酒意的嗓音像是一股涓涓而流的清泉般悦耳,“那一年,是在镇北侯府的春日宴上,我坐在凉亭里休憩,你正好从另一边高台上的亭子上姗姗出现,那一面,你当时那种忧郁的模样,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迎着顾环毓有些错愕的神情,慕容彦微微一笑。也许是酒意上涌,他难得决定跟她说起自己那一段从不与人宣之于口的往事。
“我的身份,你应该有所耳闻,”他缓缓道,“满京城都说我的生母是一个妓|女,他们没有说错,我的母亲确实是秦淮河上的一个妓|女。”
顾环毓缓缓睁大了眼睛。
但是她的眼中只是震惊、是惊讶,而不是别人眼里的厌弃和鄙夷,这令慕容彦感到有些微妙,他心里竟然有了难得的一丝高兴,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已经很久违了。
她的确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没有看错人。
“她耽于情爱,贪恋荣华,爱上了普天之下最不应该爱上的一个人,用尽手段博得他的欢心,甚至悄悄暗结珠胎,只为了生下他的孩子,或者母凭子贵,一朝飞黄腾达。”
“可是她却不知,她眼里的真心,其实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慕容彦的声音缓慢、平静,“得知母亲有孕的那一刻,那个男人的心里没有喜悦,而是羞耻和悔恨,他恨自己高贵的血脉被玷污,他不能容忍一个最低贱的妓|女竟然会生下他的龙嗣。”
“但是覆水难收,既然有孕,那就不能随意坑杀,那个男人安抚她,只要她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就会令人接她进宫,封为贵妃。而那个蠢女人,竟然真的信了。”
“那个男人一走了之,而她欢欢喜喜地留在江南安心养胎,做上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然而等她一朝辛苦生下胎儿的时候,接她进宫的人却只带走了她生下来的孩子,而对她只给了一条象征着赐死的白绫。”
顾环毓听到了这样的宫廷密辛,大为震惊。
“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痴人做梦,是我母亲犯的大错,而她更不应该自不量力,妄图利用孩子来绑住一个男人的心。”慕容彦嗤笑,冷冷道,“她是死了,含恨而死,一死了之,可是留下来的孩子,她其实并没有问一下他的意愿,他到底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上。”
“来到这个从生下来便被冷落、被欺凌的世道,在皇宫里作为一个透明人、一个连宫女太监都不如的冷门皇子,处处受人不待见,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你知道吗?那一日的春日宴,你被你的亲妹妹从背后推下了水,挣扎在水面,而那群名义上的世家贵女,却全部站在岸边,冷眼看着你一点一点沉下去,没有一个人来救你。当时我在楼阁之上看到这一幕,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在我小时候的那个冬天里,也有人这样将我推下水去,而我的那些亲兄弟们全部一个个冷眼站在湖边,嬉笑着,咒骂着让我快点去死。”
“我从一出生便死了娘,虽然有一个至高无上的爹,却视我为毕生之耻,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从小到大我在宫里受过的欺凌,老东西明明全都知道,却从来没有阻止过。因为他也想让我早点去死,这样他的一世英名就还保得住。他给了我一个形同虚设的皇子头衔,从不对我重用,也不许大臣们亲近我,明明我的能力超出其他皇子许多,可是他依旧不满意,动辄对我冷嘲热讽,甚至是早早断了我夺嫡的路子。”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夺嫡?是他本来就不顺着我的意愿,强行将我带到了这个世上,如今我又凭什么要顺着他?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就偏要得到它。”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激越,变得急促,“我要将那些欺辱过我的人全部踩在脚下。我亲手毒杀了当年推我下水的妃子,又借太子之手害死了三皇子六皇子,甚至是那个老东西,晚年为了延年益寿,他醉心丹药岐黄之术,我亲自买通了大内方士,让掺杂了大量朱砂水银的丹药全部灌进来老东西的肚子里,掏空他的身子,好让他早日归西。”
顾环毓震惊地看着慕容彦,说不出话来。
慕容彦突然顿住,平复了一下语调,他笑了笑,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语气开始又缓了下来,“不过,我确实应该感谢那个老东西,若不是体内有老东西一半的血脉,也许现在的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苟延残喘,而不是如今成为一方诸侯,掌握着百万人的性命。”
“顾环毓,你是不是很不理解,我为何对你如今执著?”
他突然几步走进顾环毓,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低下头去,看着她惊恐又畏惧的双眼,“你像极了我的母亲,美丽、却又弱小,在这个世道之中,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自保之力,而你和我又在这世上如此相似,同样是不受宠的出身,不疼爱的亲人,同样不甘于命运的想活着的决心。”
顾环毓终于感到了彻底的危机,拼命挣扎起来,“慕容彦!你放开我!”
慕容彦低笑几声,对于这个胆敢直呼他名讳的女人丝毫不恼,反而笑的愈加开怀,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揽在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温柔又紧密地困住。
“毓儿,承认吧。你和我,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人的酒气扑鼻而来,令她简直无所遁形,她感到慕容彦的一双大手收的愈发紧,而他正低下头来,欲要吻她。
顾环毓闭上眼,抗拒地躲开。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有刺客——有刺客——”
顾环毓挣扎的动作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喊声打住,她感到身后的男人动作随即一僵,收紧的力道渐渐松了些。
慕容彦抬起头,盯着帐外的动静,一双眼睛在酒意的润泽下锐利的可怕。
顾环毓趁机挣扎了去,急急退向一旁,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殿下,请你自重!”
慕容彦看着两手空空的位置,有些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手,一瞬间他便从刚才那个癫狂可怕的模样换成了冷静自若,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去去就来。”慕容彦留下这一句,便掀开帘子离去了。
素枝失魂落魄地从帐子里跑出来,一口气之下不知跑到了哪里,她索性蹲了下来,面上怆然,滚落下眼泪。
高氏视她为眼中钉,但是她自己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依仗的不是别的,而只是这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