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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向往的京城,此时早已变成了尸山血海,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无不都提着一颗脑袋过日子。
顾环毓由丫鬟簇拥着,往大夫人的清心堂走去,路过廊外的枇杷树,她心有所感,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句。
原来已经三年过去了啊。
这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先皇驾崩,天下大孝三年,慕容彦更是在后来发动了兵变,在定北自称为王,顾环毓于是免去了嫁人之忧,在这动荡的三年里难得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
如今顾家风雨飘摇,偏偏大夫人又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大夫人对她还算知冷知热,作为半个女儿,顾环毓自然是应当好好照料她。
“夫人要去襄阳?”顾环毓坐在清心堂,吃惊道。
大夫人刘氏笑了笑,为难道,“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如今京城不安稳,你父亲怕我孕中不安,便准备让我去襄阳待一阵子,好好安胎,平安生下孩儿,等京城平稳了,到时候再接回来不迟。”
顾环毓已经很久没听到襄阳这个名字了,怔了一怔,“为何要去襄阳那么远的地方?”
“说来也巧。”刘氏笑道,“我的本家也在襄阳,与你的外祖母一样。此次路途漫长,不知可否你愿意陪我去这一趟?”
顾环毓想了想,慢慢答应了下来。京城这里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大夫人对她不错,她愿意陪着她,直到她的孩子顺利生产。如果父亲之后真的遇到了不测,那这也算是tຊ她为他尽的最后一份孝了。
顾环毓陪着刘氏离开京城, 去向襄阳。
临走之前,顾老爷拉着刘氏的手,小心地与她叮嘱了很多话。顾老爷如今再得子, 非同小可, 为了能够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他只能将刘氏送走这个是非之地,去往襄阳安心养胎。
刘氏连连点头拭泪, 好在她才有孕三月, 尚未显怀, 长途颠簸也不是不可, 两个人低着头说话,看上去倒有那么一点伉俪情深的模样。
顾环毓在一旁静静看着。不过去也不打扰。
过了一会, 顾老爷叮嘱完刘氏, 又看向了她。
顾环毓怔了怔, 便看到父亲复杂又深深地看着自己, 她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舍。
顾环毓对这位父亲已经没有了多大感情, 但是在这一刻,她还是生出了几分怅然。
也许父亲是为了找个由头让自己和刘氏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顾家离开了主母和女眷,可想而知以后会是怎样的萧条气象, 可是父亲还是这么做了。
他把自己留下,让她和刘氏离开。
顾环毓笑了一笑,决定让他放心, “父亲,女儿会照顾好母亲的。”
顾老爷拍了拍顾环毓的肩膀, 哑声道,“毓儿, 照顾好你自己。”
顾环毓扶着刘氏,两人一起上了马车,掀起帘子,顾环毓最后看了顾老爷一眼。
父亲已经将近四十,明明还是矍铄之年,可是他已经显出了老态。
父亲老了。
顾环毓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此去一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她最后看了顾老爷一眼,放下帘子,一行人离开了京城。
顾环毓虽然对顾老爷爱恨交织,但是对刘氏始终温和。
这个世道,女人和女人,总是会有一些相互依靠的意味在,况且刘氏确实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主母。刘氏性子温和,对她也不错,虽然年纪比顾环毓大,但是性子有些软弱,如今又有了身孕,倒是顾环毓更像是照顾她的一方。
一行人行至了半个月,一路上顾老爷提前上下打点,到了夜里,她们便借宿在地方衙役的府邸,基本没在外面留过宿,一路上风平浪静,倒是还算安全。
顾环毓在一路上对刘氏关怀备注,细心呵护着,所幸没有让刘氏出过什么意外。
又行了半个月,一行人行至颍州。
顾环毓有些心绪复杂,过了颍州,就是到了襄阳地带了。
三年前,她曾经在颍州地段遭到了柳氏派去的山匪袭击,性命攸关之际,她落到了一个叫梅县的地方。
然后住在了一个叫做梅山的山上,一家姓陆的人家里。
顾环毓百感交集。
这三年里,她派人打听过陆家的情况,都收到了安好的消息,期间她也不是没有给陆家写过信,然而都没有收到过回信。
也许他们并不想给自己回信吧。也不知道要跟自己说些什么。
毕竟是自己在与陆双成婚之际擅自离开,让他们白欢喜了一场。
一次两次之后,顾环毓也不再往梅县寄信了,只是仍是天天跪在观音像下,为他们祈福。
刘氏已经四个月身孕,开始显怀了,顾环毓不能长时间的让她坐在马车里,偶尔会停下来,扶着她走一走。
她把对父亲的诸多情感寄托在了刘氏身上,只要照顾得了她平安无事,她这个做女儿的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顾老爷把顾府最好的护卫都给了她们,这一路上所幸没有遇到山匪作乱,偶尔有些小打小闹,这些护卫也解决的很是妥帖。足以看出顾老爷对刘氏的用心。
只是越来越多的流民,比之三年前她看到的数量更多。
刘氏生在京城养在京城,虽然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但是也是从小娇养着长大的,还没有看到过这般场景。偶尔看到流民匍匐一路,都觉得大为震撼。
而顾环毓则是神色淡淡的,甚至还宽慰起刘氏。到底是经历过动荡的,这些情景她在三年前便也见过。
如今三王叛乱,天下生灵涂炭,哪里还能有一方净土呢?
也许只有那个隐居深山的梅山,才是真的称之为世外桃源吧。
希望陆家他们一家都平安无事。
顾环毓一行人悄无声息,已经极尽低调,却仍是被眼尖的土匪盯上了。
盯上她的不是旁人,而是已经将襄阳一带大大小小的山头全部收复了的、如今一家独大的玉骅山。
玉骅山的眼线遍布整个襄阳和颍州,凡山林小道来往的车辆人马,均是会一字不落地落入玉骅山的耳中。如今流民大乱,已经很久没有官宦富商的人马来往了,玉骅山自然蠢蠢欲动。
李蔚早就在几天前便盯上了顾环毓的马车,派几个人尾随着,发现这一行人虽然行迹低调,然而马车外的侍卫戒备森严,警惕心极强,瞧着不好对付,小弟又趁着马车停下修整的空当瞧见了马车里坐着的人,俨然是一个少妇和一个女郎。
“确定就两个女人?”李蔚问道。
“千真万确。小的还仔细听到了她们的说话声,听着像是京城的口音。”
李蔚摸了摸下巴,“京城?跑这么远来襄阳?”
“大当家,你看这……”
“女人的话……那就算了,这兵荒马乱的,也是不容易。”李蔚道。
小弟明显不太赞成,“大当家……咱们都三个月没开张了。再这么下去,兄弟们都吃不上饭了。我看那两个女人跟仙女儿似的,连丫鬟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护卫们也瞧着挺唬人,一看就是京城里来的大户人家,一看就是肥羊啊!”
“再吃不上饭也不能打女人的主意,咱们玉骅山难道是那么没有原则的土匪?行了,放行吧,就装作没看见。”
小弟恹恹地退下了。铁牛却听到了心里,等小弟退下了悄悄跑过去问他,“那两个女人长得当真很美?”
“四当家的,不是我吹,那真的是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
铁牛听得心里痒痒,“带上一队人马,带我过去看看。”
“四当家……大当家不是说放行吗?”
铁牛不屑一顾,“放什么行?到手的肥羊就这么让他跑了?有我在你怕什么?到时候咱们先斩后奏,一箱箱金银财宝地拿回来,就是大当家也不会多说什么。”
小弟觉得可行,无论对财宝还是女人都很心动,便听了铁牛的话,下山带他去了。
一行人行至玉骅山,顾环毓心里始终提心吊胆着。无他,三年前的阴影还是令她印象深刻,那次的土匪给了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