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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双闻言,又偷偷看了一眼顾环毓。

一方轻纱遮挡住了她的容貌,整个人都仿佛轻盈似雾。她好像从刚才开始便有些心不在焉。

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他心中一惊。

随即作罢。

他又多想了。

她想随他下山来,不就是也想早点回家吗?

她想起来了也是好事情。

离开当铺,与她走在路上。陆双喃喃抿起了唇角,那一股子下山后便升起的轻快之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目光一转,他看到旁边叫卖的货郎,想了想,嘱咐了顾环毓一句,“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百货郎在一旁吆喝着,旁边还有一个卖糖人的小摊。陆双走到小摊面前,老伯正在专心致志地做着糖画,熟稔的一转,一个栩栩如生的糖人便完工了。

陆双的视线流连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糖人中,一眼相中了其中一个,手指轻动,将它取了出来。

“小郎君,是要这个吗?”老伯对他笑。

“五文钱。”

陆双点点头,拿出五个铜钱给他,老伯接了钱,把糖画交给他,陆双的目光落在手里的糖画上,白糯糯的小兔子,雪白的身子,尖尖的耳朵,正用红彤彤的眼睛瞪着他。

他笑了笑。

在她不开心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希望她回去之后,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阵马蹄声猛地传来,伴随着男人粗蛮的叫骂,嘈杂的尖叫声四散而起,tຊ陆双转过身,将手里的小兔子举起来,朝顾环毓摇了摇。

男人高喊着路人闪开,从中间一路一骑绝尘,等到一阵黄烟散尽之后。

对面的顾环毓不见了。

陆双脸色大变,手里的糖画掉在了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三匹马在街道上仓皇奔逃,骑在前面的男人回头看了后面的男人一眼,啐了一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抢女人!”

后面的男人嘿嘿一笑,将挣扎的顾环毓抱在怀里,将她拖上马之时,他就第一时间点了她的哑穴,此刻她是叫不出半分声音来的。男人扯掉她头上的幕僚,目光一亮,大呼小叫地跟前面的男人炫耀,“我看的果然不错!是个美人坯子!这次抢到宝了!”

旁边的男人看见顾环毓的脸,也吹了一声口哨,倒是前面的男人恨恨骂了一句,“别他妈废话!再快点!”

顾环毓在路上好好地站着,没想到下一刻突然被不明来路的男人拖上马就这样带走。

疾驰的马背颠簸的她头昏脑涨,她惨白着脸,不断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男人顺势又用布塞住了她的嘴。

男人强壮的手臂锢着她,让她无法动弹,将马身抽的皮开肉绽,没命地一路往前跑。不知行到何处,男人扭头一看,突然骂了一句,对前面的人道,“妈的!后面跟着个小鬼!”

听到这一句,顾环毓眼中迸出希望,流下泪来。

陆双!是陆双!

她挣扎的更厉害了,但是那点力气怎么能跟彪悍的男人相比。男人一把将她按住,低头警告道,“别轻举妄动,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

顾环毓吓白了脸,看着男人凶神恶煞的一张脸,一时间忘记了言语,就在这时,嗖的一支箭突然射了过来,插在了男人的身体里,有温热的液体溅了出来,落到了顾环毓的脸上。

男人睁大了眼睛,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死死盯着顾环毓,胸前的血顺着深深没入的箭矢源源不断地淌在了她身上,顾环毓吓得魂飞魄散,将一动不动的男人一推,男人竟然真的就这么被她推开了,身子一歪,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旁边的男人大惊,看了一眼死掉的同伙,一边躲着箭,一边第一时间将顾环毓拖到了他的马上。

最前面的男人也脸色一变,但他没工夫去管地上死掉的同伙了,只是大声督促后面的男人跟紧。他看了一眼身后远远追着的少年。

黑衣少年疾驰在马上,弯腰拉弓,蓄势待发,目含狼光。

他们兄弟三人皆是身经百战的土匪,官府的追兵几次都死里逃生躲开了,想不到竟然折了一个在这黄毛小子的手里。

男人本来就不赞成带上顾环毓这个累赘的,但是与少年的目光一对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带上女人,抄小路!”男人拔刀格挡住朝他射来的利箭,下命令继续往前飞奔。

顾环毓颠簸在马背上,乌发散乱,帷帽早已不见,她呜呜叫着,挣扎的一瞬间捕捉到了一道山丘上疾疾朝这里赶来的矫健身影。

马背上的少年似乎也在这时看见了他。对视的那一刻,顾环毓仿佛看到他焦躁的眸光一瞬间亮如焰火。

“环环——”他朝她大喊。

顾环毓立刻流下泪来,朝他不住摇头。她仿佛又听到了他在说不要怕、我一定会来救你之类的话,她多么地想回应他啊,然而她什么也回应不了,眼前一黑,她被人敲晕了。

顾环毓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了一棵树上。旁边有篝火燃烧,几个男人正围在一起吃肉喝酒,兴致正好。

她连叫都不敢叫了,生怕此刻会引来他们的注意,心中坠入了深深的绝望。

前脚她才下山,后脚便横遭不测,还被一群土匪带到了不知是哪里的地方。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男人们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来,还在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嬉笑怒骂,言语不堪入目。

气氛正酣时,有人突然站起,将手里的碗狠狠摔在地上,满脸愤懑。

“妈的!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其余的人也安静了,表情凝重。

“山头被人端了,老大死了,如今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等下一回,兄弟们几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聚。”

几月之前,朝廷来了一个御史,此人雷霆手腕,数月便将几个大山头连根拔起,并且将人赶尽杀绝、金银充公。

他们窝头山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山头,大山头喝酒吃肉的时候,从来没有轮到他们一点好处,如今出了事,反而连带着他们遭了灭顶之灾。

“这群狗官!总有一天,我要拿他的头来祭老大!”

几人慷慨激昂地骂了一顿,又聊回到各自的前程问题。

有人说,“我准备去投靠玉骅山。当年兵乱,全家死的只剩下了我一个,没办法只能上山当了土匪,哼,自从决定走上那条路之后,这辈子再也改不掉了。”

有人赞同点头。玉骅山在这一次的剿匪风波中受到的牵连最小。听说他们的人劫富济贫,从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当地的民众很拥护,也许这也是玉骅山这次元气并未大伤的原因。

有人要去投军,起身向别人敬酒,极力邀请道,“兄弟们,如今山河破碎,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改朝换代,正是咱们哥几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如今咱们连命都折了,还怕啥?何不改头换面,投军去!”

“此时不待更待何时?现在就是飞黄腾达的好时机,草根也能翻身当皇帝!投军去!”

“说得好!加我一个!”

有人则不以为意,“这狗日的天下,咱兄弟几个凭什么给它当炮灰?要我说,倒不如归隐山林当个猎户来的自在。”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顾环毓听到猎户两个字时,蓦地睁开了眼。

心里像是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又痛又麻,绝望的一颗心仿佛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陆双……陆双。

他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事?

……他,还能不能过来救她?

顾环毓突然有些难过的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这个时候能够依靠和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一个他了。

李知府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觑了觑坐在堂上的慕容彦。

这位朝廷下来的巡按御史,今日不知是哪阵风把他给吹来了,一大早就把他给叫了过来。

自己一个偏安一隅的地方官,哪里认识京城里来的大人物,他不敢耽误,一大早就匆匆过来点卯。

眼前这位年轻俊美的御史大人,正在低着头,闲庭信步地喝茶。而李知府则站在一旁,冷汗连连、面色不定。

这位御史大人剿匪的丰功伟绩谁人不知,几个月以来所到之处匪寇悉数溃散,民众无不夹道欢迎。只是除此之外,其余的底细全不知晓,很是神秘。男人看着虽然年轻,语气温和,字里行间却句句含沙射影、旁敲侧击令人难以应付,竟然令人不敢逼视。

李知府想毕又擦了擦冷汗。自己浸淫官场这么多年了,也自诩是老江湖,还是第一次碰见如此不好糊弄的主。

“李大人想好了该怎么办了?”慕容彦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来。

李知府见男人起身,竟然生出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他连忙回过神,打住这个荒谬的念头,堆起一脸的笑意,“大人放心,我府和底下十几个县必然竭尽全力,广开粮仓,建立棚户,必不会令数千流民流离失所。”

慕容彦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李知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又追加道,“还有那些流窜在外的匪寇,我定会严加追捕,一个不留。”

这时慕容彦的下属突然进门通禀,俯身一揖,“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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