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9(1 / 2)

接连着几天,风寻暖瞒过刑嬷嬷和宅里众人耳目,每晚都偷偷到邢恪屋里监督他喝药。

而在邢宅里混久了,她终于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原来传言中神秘又厉害的邢恪,根本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活沉闷枯燥无趣至极的淳朴小郎君哪!

他非但未出过家门,也从未和外人打过交道,所有生意上的交易全由邢嬷嬷出面,自己只是全心全意专注在雕刻上。

所以他时不时被她几句话便逗得脸红,青涩腼腆老实得让她欺负起来超有成就感的。

可见得他也未曾和其他姑娘家有过交情……不知怎的,这点发现令她分外窃喜。

而且纵然富可倾城,但是他的人生却无趣到连一日三餐都由同一个厨娘打点,所以他从未尝过外头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大菜小点。

这让自小在梅龙镇大街小巷厮混长大,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玩意儿全了如指掌的风寻暖简直向情到了极点。

“公子,我跟你说呀,这‘东家酒楼’宴客用的子孙饽饽可好吃了,里头包着的馅隔三岔五就会换换花样,有的时候是螃蟹酥油馅,有的时候是青豆莲子馅,而这外皮就更加讲究了……”

她迫不及待将小食篮打开,同他分享今日特地出门搜刮回来的战利品。

方才乖乖喝完了药的邢恪嘴里含着她“进贡”的玫瑰核桃糖,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外皮?”

“是啊,这外皮是用栗粉加糯米和麦子粉搓揉而成,烫熟了之后又香又滑又弹牙,嚼劲十足,而且吃多了也不怕伤胃。”

邢恪的视线落在那一朵朵形若小元宝,却在上头捏出小巧精致花样的小饽饽,满富兴味地研究着。“这模样挺漂亮,是牡丹吧?”

雪白的元宝饽饽捏合处,绽放了以红花微染出的粉红色牡丹,暗合“富贵花开”之意。

妙极的巧思,着实令人惊叹。

“是牡丹没错,东家不只婚宴大菜做得好,就连点心师傅手也巧,不只是牡丹,连杏花、桃花、蔷薇都捏制得出,我还听说有些绣庄的姑娘特地前去求教,临摩他们的花样做图样呢!”风寻暖一顿,不禁笑道:“听了我叨念了一大堆,公子还是先尝尝看滋味吧!”

邢恪依言尝着那小巧如花朵的美丽饽饽,一口一个惊奇。

“好吃吧?”她眼儿发亮,满脸盼望地看着他。

“嗯!”他重重地点头,微笑了起来。“暖儿,你真厉害,推荐的每一样点心都这么美昧。”

昨天是“鹿鸣轩”的鹿脯萍花羹,此菜取自诗经“悠悠鹿鸣,食野之萍”之意,入喉清爽、余香绕鼻,毫不腻口,令病中没什么胃口的他,也忍不住吃完了满满一盅。

前天是“小知居”的梅饼,是以梅花蜜和松子蒸捣入馅,酸甜香冽,人口即化。

他从不知梅龙镇上有这么多可口特别的菜式点心——不,应该说,他从不知邢府之外的世界竟是如此丰富生动有意思!

不只点心,她还在旧书铺里买了许多连环画集子、笑林外传、乡野奇谭……成堆搬进他屋里,说要给他解闷用的。

他很是感动,却也不免又好气又好笑。

她这学徒还没领到头一月的薪俸,就已经不知先倒贴几个月的银子了,这笔帐真是怎么算都不划算。

“公子,这可不是我自夸,举凡梅龙镇食衣住行育乐,问我就对了。”风寻暖骄傲地一昂小下巴,可得意了。

他笑了。“看来以后我还得多向你请教才是。”

“好说好说,”她俏皮地道:“只要公子有命,小的无不从之。”

他眼底笑意更浓了。

风寻暖望着他苍白却温柔的笑脸,不禁跟着展颜莞尔。

说也奇怪,仿佛只要能够像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的笑容,看着他吃得心满意足的神情,她就觉得心头有股妥贴踏实的感觉。

真希望能永远这样逗着他、陪着他、宠着他……风寻暖支着下巴,痴痴地瞅着他,此时此刻,已经浑然忘却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虽然邢恪病好了,可也习惯了风寻暖每晚过来陪他说说笑笑。

往日那种平静沉默的日子仿佛已经离得他好不遥远,他反而讶异过去的自己怎会过得那般乏味无趣的生活?

这些天来,他的笑容变多了,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淡淡血色,在雕刻喜材的时候,常会不自觉停下动作,嘴角噙着一抹笑,陷入若有所思之中。

邢宅和铺子里的大大小小只觉大公子变得开朗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或什么事改变了他。

然而,这一切却瞒不过刑嬷嬷那双看尽世情的精明老眼。

晚间,邢嬷嬷亲自伺候邢恪用饭,将丫鬟们端来的菜肴摆放上桌,还特地挑了几样厨娘不常做的精致小菜放在他面前。

“公子,你尝尝这几味。”邢嬷嬷笑道:“这是困脂鹅脯、瑶柱拌玉芹、鸡丝凉菜,不油不腻,胃口又容易克化得动,公子多吃点。”

“谢谢嬷嬷。”邢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啜饮起饭后茶来。

“这满桌的菜实在太多,我已经差不多饱了,劳烦嬷嬷张罗着让其他人吃去吧。”

“公子近日胃口未免也太小了,抑或是……”邢嬷嬷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道:

“比较喜欢吃夜消?”

邢恪心微微一震,随即强笑道:“嬷嬷这话是?”

“公子,风家小姐进咱们邢家是居心不良、图谋不轨,你切莫被她蒙骗了去啊!”邢嬷嬷开门见山道。

“嬷嬷,暖儿不是那样的人。”他心头有些不舒服,语气却温和依旧。

“公子,她是为了——”

“邢家的雕刻秘艺。”他顿了顿,眸光清明。“我知道。”

“既然如此,公子为何还……”邢嬷嬷难掩气急败坏。

“嬷嬷,我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过她,邢家雕刻之技素不外传。”

“公子觉得风小姐会是那么轻易死心放弃的人吗?”她哼了一声。“她不惜以千金小姐之尊,委身在铺子里当个小学徒,证明她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这样的野心实不容小觎,可公子为什么就是不愿提防她呢?”

“嬷嬷,我倒觉得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他微微一笑。

“她虽求艺心切,我却祖训难违。当日,早已有言在先。”

“就算公子遵从祖训,不教习她邢门雕工,可万一她哪天真的偷师——”

“不,她不会。”邢恪浓眉一皱,果断地打断了邢嬷嬷的揣度臆测。“她不是那样性情的人。”

虽然相处不过月余,他却坚信自己不会错看好人——她是个行事光明磊落、勇往直前的热血好姑娘,是不屑做那些暗地里偷师的下作伎俩的。

“公子,你就是心肠太软。当年才吃尽了苦头,被二公子给——”邢嬷嬷瞥见他眼底的苦涩,心一紧,连忙改口:“嗳,我是说,风寻暖那个丫头也不是个好吃的果子,你一定得好好提防着她啊。”

“嬷嬷,你别再提起此事了。”他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她,“我对暖儿有信心。嬷嬷,你该信任我的判断才是。”

“公事上,老奴对公子可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绝对放一百二十万个心。” 她坦白直率地道;“可私事上头,公子却是善良老实可欺得过分,教老奴如何能不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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