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18(1 / 2)

曾经不安跳动的心,因她那一句“不是你的妻子了”而慌乱不安的心,终于可以安然地恢复他长久以来的固定节奏了。

可是,凝着他眸子中唯一的倒影,凝着再也不会逃脱他手掌的恬淡倒影,他的心,涌现出的,除了不再紧张的轻松,更多的,却是刺痛,入骨的刺痛。

她终将认命了啊,终将完全的属于他所有啊!为什么他的心,竟然会如此的刺痛?

他费尽心思想达成的愿望,不就是这一刻她的俯首认命,不就是她身心的完全归属与自己所有吗?

为什么,他的心,却在这胜利的一刻,如此的痛?!

“奉恩,我不是——”突然之间,他再也看不下他的妻子如此的神情,入骨的刺痛,让他开口想解释些什么。

“一千两?”一直恬淡着的面庞突然笑了起来。笑啊,她如何不想放声大笑一回!“今借申府白银一千两整,愿以余奉恩每月俸薪为抵?”那薄薄的薄纸上熟悉的签名,让她长久以来心头所积的所有疑惑都在突然间开朗了起来!

“这就是我在京师之时,我那举人妹夫从公子爷这里欢喜着走了的真正原因?!”

真的,她真的该笑的,她如何可以不肆意开怀地大笑一回?!

她一直以来咬牙所忍受的所有啊,她十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牵挂在心的亲人啊,她抛了所有舍了所有弃了所有所换来的最终啊……

“这就是我被你故意毁了名节,我那弟弟逼迫我嫁你的理由?”

哈,她该笑的,她应该笑的,她应该大笑的!可一直翻滚在胸腔的笑声,却始终哽咽在喉间,让她无法舒出颤抖的唇来。

一千两白银,卑微的女子如她,烂如草芥的女子似她,令义父一家人时时感念时时夸赞的孝顺女儿如她啊,到头来,到头来,到头来,却也是可以换来一千两白银的!

到头来,她到底算是什么。

“奉恩,我不是这个意思——留在我身边,是你最好的结果啊!”

他望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入骨的刺痛开始凶猛吞噬他的所有神经,他——难道真的做错了?

“天南。”她呆呆地露出以往恬淡的笑容来,含着点点的羞涩,而淡褐色的双眸却无波无动,只微微仰首望着他,“我还记得那晚你在我屋子里说过要与我洗风接尘的,是不是?”淡然的神情,仿若未曾看到过那实则将她一生就此卖断了的借据。

卖断了她一生一世的借据啊,从此她有了不用再叫做“奉恩”理由的一张薄薄的纸啊,她如何的可以不畅怀大笑一回?

“奉恩。”她的恍若无事却让申天南心痛得无法忍受,手伸了伸,却终究没抚上她颤笑着的唇。转首,他取来书房中向来预备着他小酌的清酒,犹豫了下,还是倒了一杯递给了她。

“你越来越懂我的心思啦,天南。”奉恩接过清澈得可见杯底瓷纹的酒液来,瞪着清液里自己摇摆不定的模糊倒影,恍惚了一下,而后仰首一干而尽,似苦似辣的热流,顿时由唇舌蔓延进了整个胸腔,说不出什么的滋味,让她呵呵笑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翻天覆地的呛咳。

“奉恩。”他的心又何可以好受?原本可以隐瞒奉恩一辈子的薄纸啊,却在他一时的意识不清下给拿了出来!懊恼地吸口气,他终于抬起手轻轻拍抚上她的背,助她熬过猛烈的呛咳。

“啊呀,这酒果真、果真难喝。”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原本苍白的脸顿时红若火烧,“好辣,好苦!”苦啊,从唇齿一直凶猛灼烧至心肺的涩苦啊,却又哪里比得过她的心苦?

“借酒浇愁愁更愁。”申天南转首不忍看她,只轻轻顺着她的背,话语里是只有他才知道的心痛难当,“聪明如你,怎会不知?”

“愁?”奉恩微撇火烧的唇角,“我何愁之有?天下的女子哪一个不比我愁?”女子无才便是德,论的是在家的孝行,论的是出嫁之后的妇行,可她从此之后终于可以不必再管什么孝行妇行容行功行,天下之大,从此之后她可以任意地随性所至横行其间,何愁之有,何愁有之?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她喃喃低吟,无声呵笑,“这水自然是无法斩断的,这愁又怎能以酒浇之?哈,是古人太过蠢笨,还是我太过聪明?” 明明,她明明可以将这薄薄的一纸借据当作是义父一家为了还她自由,为了不再拖累于她,为了让她不用再是“奉恩”,为了斩断她的恩情,而好心好意地故意为之的啊,可她,为什么总是一根牛角尖地钻啊钻,一直非要钻得头破血流?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