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6(2 / 2)

感觉已经没话题可聊了,我向他微微鞠躬,说了一声“再见,失陪了”,然后在他的注视下离开。

“等一下……”他喊住我,我困惑地转身。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精美的烫金名片,交到我手上。我低头,几个大字跃然入眼——恒科电讯高士源

我不解地抬头。

“你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找我。”他真挚地说。

我们无亲无辜,他却有这样的热心,我心里洋溢着温暖,感激地回答:

“好的,谢谢你。”

“那你……”他忽然害羞起来,支吾地说道:“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

“呃……我叫顾文彬。”我不好意思地告知,跟人家聊了这么久,自己却连姓名也没有报上,实在失礼。

“文彬……很高兴认识你。”他微笑着伸出手。

“我也一样,谢谢你。”他的笑容很友善,能让人自然而然地放松心情——我边跟他握手边想着。

我们相互道别之后,终于分开。

高士源是我生平认识的第二位富家子弟,我不仅拿他跟李唯相比。与后者的狂野邪魅截然相反,高士源是个稳重内敛的柔情男子。

虽然只跟他见过两次面,但我已经对他留下了极佳的印象。我不由自主地期待着日后跟他的碰面。

今晚,我一如既往地工作到深夜,回到李唯家里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

浴室里传出阵阵水声,大概是李唯正在洗澡吧。这几天我们的关系有点僵持,若非必要,我是不会跟他说话的。他大概也感觉到我的不善,因此也鲜少理会我。我不在意地在玄关换上拖鞋,直接往卧室走去。

“文彬?”李唯的声音夹杂着沙沙的水声传来,“你来一下。”

又搞什么把戏?我走到浴室门外。

“你看。”他高兴地向我展示他的崭新按摩浴缸。他的衬衫都湿透了,布料贴在他纠结的肌肉上。我看着一地的泡沫,看来他刚才是在清洗新浴缸。

“刚买的?”我问得满不在乎。

“对啊,刚刚送来安装的,我想赶在你回家之前弄好。”他说着令人感动的对白,可惜在我耳中听来只有虚假——说不准他此刻心里正在算计着什么。

我一个“玩具”,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吗?我讽刺地想着。

“你不喜欢吗?”他见我没有露出预期的反应,失望地问。

“喜欢。”我毫无情绪地回答,他爱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好了。只是我搞不懂他的心思,既然他已经表明我在他心里的地位了,何必还要讨好我?

李唯聪明绝顶,启会看不出我的想法?他故意忽略我的冷漠态度,热情地拉着我的手。

“今晚我们来试一下新浴缸好了。”

邀我洗鸳鸯浴吗?我下意识里抗拒与他过于亲密的接触,但为了证明自己不会被他动摇,我还是答应了。我没有犹豫地开始宽衣解带,李唯也脱掉湿漉漉的衣裳。

全身赤裸地走进浴缸里,我很快被他拉进怀里。

“你最近怎么不理我?”他的下巴贴着我的头顶问。

是你不理我吧?我心里冷笑,觉得他不是太迟钝就是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在他的那番“宣言”之后,我还会傻乎乎地继续对他献媚吗?抱歉,我的尊严还不允许。

“我们继续像以前那样相处不好吗?”他理所当然地提出:“不管以后会怎样,我们都应该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吧?”

明白了,李唯是那种“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的典型,他不愿对我付出爱人的承诺,但他依旧喜欢跟我相处的感觉,并要求我也一样。

但我不会忘记他那句“我对你的身体还是很满意的……”,我知道自己现在吸引他的唯一本钱就是这副身体了。那好啊,我对你献出我的身体,但别想再得到我的灵魂。要是你喜欢一具没有心灵的空壳,我不介意奉陪。

洗鸳鸯浴的目的也是为了肉体的发泄吧?我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特意买一个新浴缸回来只是为了跟我联络感情。

我一语不发地爬到他大腿上,私处紧紧挨着他的下体摩擦起来。他的反应立竿见影,胯间的分身很快变硬变热。我不带一丝温情地看着他意乱情迷的喘息,继续扭摆着腰臀,自己的性器也在他的腹部摩擦着。

他拉下我的脖子,亲吻我的唇,我例行公事地跟他舔吮。他激动地抱着我,提起臀部往上一顶,戳入我狭窄火热的肉体里。我低吟着,在他身上尽情摇摆。

这是一场没有爱的欢愉。

达到高潮的一刻,我心里只有无尽的空虚……

逃避你

容祖儿

世界最遥远的一种相距中

明明迷恋然而又不知怎向你形容

呆想只会越盼越冻

我怎么可得到你认同

我不清楚不太懂

世界最遥远的一种相距中

明明情深然而亦不敢亲切地抱拥

呆等感觉被我断送

纵使看不清所爱面容

仍未敢伸出我手触碰

逃避你却又期待我可跟你做情人

而用情的心可天昏地暗

逃避你爱是遥又远得很

而我始终不敢靠近

还是不相信能和你合衬

世界最遥远的一种相距中

明明留恋然而让辗转的挂念扑空

回忆心里越载越重

却不珍惜这一次重逢

我的思想像完全失控

如共你从没开始不会有终结

谁人在意情在我心的深处不可以停止

音像里正在播放这首粤语歌,舞池中只有三两个客人在随着音乐缓缓摇摆,我站在舞厅昏黑的角落里,入神地听着。

逃避你却又期待我可跟你做情人——这句歌词让我感触良多,多日以来的苦恼跟疑虑仿佛都被这句话释放了。

我想起了泰戈尔被续写的一首诗,意境跟这个很相似——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是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没把你放在心里而是用一颗冷漠的心对你爱的人,挖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李唯,我没有离开你,但我们彼此的距离却已如此遥远。心灵无法交集的痛苦,你大概不会懂吧?

李唯,我没必要逃避你,如果逃避你会让我更加想念你的话,我宁愿在热情消却之前一直待在你身旁——尽管那会让我的心被刺出千百个窟窿。

我不仅对自己苦笑,我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情春秋的?

在我发呆的当口,一名男子正向我迎面走来。

“晚上好。”他向我展现温暖的笑容。

“高先生,晚上好。”我很快回神,报以微笑,“今晚也是过来谈生意吗?”

“不……过来玩玩而已……”高士源似乎有点拘谨地笑着,他困惑地环视四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一直都在VIP包厢那边工作吗?”

“我最近的工作老是失误,经理把我调到这边来了。”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告知。

“呃……”我的态度跟话语显然让他措手不及,他尴尬了半天,挤不出一句回应。

“我觉得无所谓啊。”我以打趣的口吻化解,开玩笑地说:“这边的工作量少,我还可以乘机偷懒呢。”

“这样啊……”他淡淡一笑。

“高先生找到位子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我尽职地问,把话题绕到他身上。

“还没呢。”

“哦,那请跟我来。”我把他带到一个视野良好的位置上,他点了饮品,安静地坐下了。

我退回角落里,继续发呆。

无风无浪地过了大半晚,我回过神来看高士源,发现他竟是一直独自坐着的。

他该不会是没有约任何人就自个儿跑来呆坐的吧?我狐疑,心想他一个富家公子哥儿也不至于如此孤单吧。但那也跟我无关,我继续“站岗”。

高士源居然还真的坐到我下班的时刻,我进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他刚好站在大堂里。

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等我——但我还没有自恋到这程度。我跟他说了声再见,准备离开,他又把我喊住了。

“你要回去了吗?”他问。

“嗯。”我心里不仅猜测着他的用意。

“那……这么晚了,要不要我送你?”

他要送我?我惊讶地看着他。如果我是美貌的妙龄女郎的话,那他的意图就易懂得多了——不就是泡马子嘛。但我是堂堂七尺男儿,因此这个解释说不通。不管怎样,我无意接受一个连朋友都说不上的男子的殷勤。

“不用客气了,我平常都是一个人回去的。”我婉拒。

“你要搭车回去……?”

“不,骑自行车。”

“哦……”

“谢谢您的好意,我先走了。”我礼貌地向他微一鞠躬,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只是背后那道灼热的视线让我无法忽视。

如果说第一天我还会怀疑的话,那么当这情况连续五天都出现的时候,我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该不会真的要追求我吧……

我站在距离高士源十米外的柱子旁,拧眉苦思。

我才刚换上工作服出来就看到他坐在老位置上,加上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这几天,他总是准时出现,点上一小杯马丁尼,一直坐到我下班,然后用打探的眼神看我,仿佛在问:今天可以让我送你回去吗?

当我微笑着跟他道别的时候,他总是有点小小的失望,但又很快振作起来,目送着我离开。

如果我的推测都是事实,那还真要佩服他一下。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如果说遇到李唯是命运的愚弄,那么遇到高士源则是上天的安排。

这两者有区别吗?我嘲笑着自己的想法。

然而,不管高士源在打什么主意,碰上一个李唯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

今晚是我一个月一次的早班,我只要工作到七点就可以走了。

当我走出大堂的时候,高士源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等候着我。

“高先生,再见。”我一如平常地跟他道别,装作不懂他的心思。他顿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

“那个……外面正在下雨呢。”

“咦?”我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果真看见淅沥沥的雨点拍打着玻璃窗。

“还是让我送你吧……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可以吃了饭再回去……”这么大胆的邀请一定让他很难为情吧?说完以上这段话之后,他的俊脸也涨红了。

难得人家这么热心,而且他的恒心也很让我感动,再说现在下这么大的雨,硬要冒雨回去确实不智。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我终于爽快了一回,一口答应:

“那就麻烦你了。”

“你答应跟我去了?”他喜出望外。

“嗯,谢谢你哦。”

“不,不客气。”他兴奋不已,领着我走向停车场。

我看到他的银灰色保时捷,不仅由心感叹——原来车子的颜色真的可以体现主人的性情,像李唯就偏爱霸气的黑色奔驰跟嚣张的鲜红法拉利,沉稳的高士源则钟情于和谐的灰色。

正想着,我在倒后镜里看到一辆熟悉的红色车影,那车子一闪而过,我也没太多注意。

“你想去那里吃饭?”身旁的高士源体贴地问我。

“哪里都可以吗?”我怀念着自己好久不曾吃的廉价食物,就怕身娇肉贵的他不适应。

“都可以啊。”

听到他这么回答我就放心了。

“我想吃牛肉串,还有过桥米线,啊,还有烧饼!”我嘴馋地说着。

“好啊,我们去美食城。”他纵容地笑道。

美食城的消费水平属于中低档,那里有几十家小食铺位,集中了南北风味的特色食品,是消费力不高的学生跟民工的好去处,其缺陷就是人流太多环境吵杂,因此富家人都看不上。

可高士源却毫不避忌地把我带来这里,实在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们在场里绕了一圈,手里捧满了战利品——反正这里的食物便宜,我也不用替他省了。我们在一张塑料小桌子旁坐下,边吃边漫无边际地聊起来。

“你家住得远吗?”高士源问。

“还好,就在海湾别墅区那边……”我咬着香辣的烤牛肉串回答。

“你住海湾别墅?”他吃惊地倒抽气。

“也不是,我住别人家……”我说了一半才惊觉自己曝露得太多了,我慌张地停下口,小心翼翼地看他。我的心虚只会让他起疑,他愣了一下,同样小心地问:

“你跟你女朋友一起住?”

“不是女朋友……”我苦笑道,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看不起我——同性恋这点应该不会,但我跟李唯的关系确实见不得光。

“那是……”他似乎很想弄明白。

面对他,我忽然有一股想释放自己的冲动,我以平静的语气道:

“我跟我工作的俱乐部老板一起住,我被他‘包’了。”

他哑然地看着我,我等着他露出鄙夷的表情。

但,他没有。他只是黯然地垂下头去,那样子与其说是对我失望还不如说是他替自己惋惜。

气氛有点僵硬,我们各自吃着自己的食物。

过了良久,他冒出一句问话:

“你是真心跟他在一起的吗?”

我失神地盯着碗里的汤料,无意识地说:

“一开始,我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的。但是我却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爱上了他……直到他指着我耻笑我的感情,我才忽然清醒过来……”

他又静了片刻,苦涩地问:

“那你现在……是为了什么而跟他在一起?”

我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呆滞了很久。在他以为自己等不到我的答复的时候,说出答案:

“为了让自己不再爱他……”

剩下的时间里,我们没有再交谈。

说出自己的心事之后,我的心情很平复。倒是高士源被我弄糊涂了,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我,但他还是礼貌地忍住了。

食物很好吃,高士源也很温柔。总的来说,这一晚我过得很愉快。

离开美食城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高士源把我送回李唯家——那豪华的海湾别墅区。

“停在这里就行了。”我指着小区的大闸。

下了车,我一再跟他道谢,兼道别。

“很感谢你,再见。”

“再见。”他依依不舍地跟我挥手。

我看着他调转车头,驶离了,我才放心地转身走向铁闸。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灯柱后方走出来,现身在昏黄的街灯下,我对上他阴沉的灰眸,胸口顿时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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