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罪恶之渊（下）（1 / 2）

他像一只蚂蚁，爬进了宏伟庞大的大明宫。看到无数时空的连接点，像计算机排出的密集整齐的数码矩阵。他是个闯入者，以上帝视角看到了高耸入云枝繁叶茂的进化树，看到了人类科技如携带蓝变菌的山松甲虫，使进化树枝叶凋零根脉枯萎……

他沿着进化树的枝干，走进命运错综复杂的脉络。他像一枚细胞，走进了浩瀚无垠的世界。那里有孕育生命的泉水，然而泉水已被核污染变质发臭，树木上挂满孩子苍白的尸体；那里有光辉闪耀的永恒之城，然而城市已被核武器炸成废墟，空气里漂浮气化人类的亡灵；那里有不停旋转的命运之轮，通向地狱或天堂的钥匙，仍然掌握在人类手中……

他穿窬叹息之墙，仿佛走进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他看到六道轮回中的自己在读《鹿母经》。他曾经是一滴水，后来变成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树；他曾经是一粒蓝藻、后来变成一条鱼、一只鸟、一匹鹿。他看到化身为人的自己，在不同国度、不同朝代的轮回。

他在时间里航行，寻找自己的宿命之星。他在混沌中窥到装着发条的鱼、背负锅盖的海龟、嵌满弹片的猿猴、鲜血淋漓的犀牛、锈迹斑驳的青鸟、浑身溃烂的苍鹰……还有无数在废墟中哭泣的孩子、在战火中倒下的青年、在颓败中故去的老人……

那里曾是自然的天堂，已变成人造的地狱。是谁，让天堂变成了地狱？

他听到从云端传来天籁之音。“你是天命之子，要寻找解开生命密码的钥匙。”

他没有被大光明扑倒，也没有像摩西或保罗，引导以色列人出埃及去往迦南地，或三次宣教旅程将神的道传遍罗马帝国。然而，他有自己的使命，要寻找某种神秘的钥匙。

他走出囚禁灵魂的黑色渊薮，挣脱水晶球里的世界。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里面似乎有孩子无助的哭泣……

可是，自己怎么能够联系到占卜师。还有神秘的黑衣人，他是否来自高维空间？

他是无神论者，但他相信超弦理论、相信量子纠缠、相信平行宇宙。他相信牛顿、爱因斯坦、杨振宁、霍金关于宇宙造物主存在的言论，对于整个宇宙怀有未知的敬畏。

如果献出他的灵魂，可以换取安琪平安回归，他情愿与魔鬼签订契约！

但，他无法打开通往平行宇宙的门，也无法找到解救孩子的方法。

记忆。无规则涌入的记忆。那是他不到四周岁的夜晚，父亲和母亲声嘶力竭地咆哮。他们用恶毒的语言彼此伤害。父亲歇斯底里地怒吼，将随手抓起的物品狠狠地摔在地上。破碎的粉末迸溅得到处都是。母亲蹲在角落里嚎啕大哭，不停用手锤击自己的胸脯……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幼小的身体里奔涌出保护母亲的欲望。他拉住母亲的手，拉着她走到小卧室，努力安慰母亲道：“妈妈你别哭，咱们到小卧室别管他。”

“宝贝，妈妈爱你……”母亲的眼泪扑簌簌落下。

“妈妈你别怕，有我呢。要不，我去骂骂他……”他穿着小拖鞋，走进黑暗的大卧室。父亲站在黑暗里，不再大喊大叫，像一个黑色幽灵。他站在门口，大声叫喊：“哎……哎……”他不会骂人，也不知道怎么骂人。他只能用“哎”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他走回小卧室，爬到床上，对不停呜咽的母亲说：“妈妈你别哭啦，我骂了他啦。咱们就在小卧室睡吧。有我陪着你，咱们不理他……”

从黑暗里走出的父亲来到小卧室。他努力克制情绪，继续与母亲争辩。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各执己见地争论，最终演变成更加激烈地争吵。父亲将手腕上的表摔在地上，表盘里的零件四散飞扬。母亲怪怨父亲的鲁莽，将如此名贵的表摔坏。那是他们婚前一起去瑞士买的情侣表……父亲像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竟抓起顾之风最喜爱的玩具摔得粉碎……

他惊恐地望着父亲，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停止。他无助地看向母亲，想哭却哭不出来。“妈妈，我的玩具……”母亲将父亲推出卧室，重重把房门关上，从里面反锁……他被哭泣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耳边传来母亲不停哽咽的声音，“宝贝，妈妈爱你……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