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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折没想到,柳闲用最后的力气,竟然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

灵魂割裂的伤口痛得他浑身发软,可有块灵魂在柳闲体内,他的剑意为他消解了不少疼痛。柳闲的潜意识似乎还在操控着他所剩无几的力量,试图修补他破烂的灵魂,让它回去。

而他还听到,柳闲说,我们家。

他想在这里长住,连邻居都进了他的考虑范围,就像在对待一个真正的家。

柳闲,所以你也把这个我们一起挑选装饰的小院子,当成我们的家了吗?所以你也觉得,我们一直就这样过下去,也很不错吗?

把柳闲的被角掖好,谢玉折恭敬地答复,语气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师尊,您好好休息,明日清晨我就去珍宝阁选礼物,我还存着些和雍国的特产,可以一并送上。”

“嗯。”像是放下了心,柳闲用鼻音应了他最后一声,终于睡着了。

“师尊,晚安。”

保持着两手相握的姿势,谢玉折仍在渡灵,片息不停。

他抬起另一只手,抚平了床上人微皱的眉心,而后撑在床上,轻轻支着头,唇角有着浅淡却无法忽视的笑意。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熟睡的人,他的义父,哥哥,师尊……

眼中有比天上星更亮的星星。

由此一夜。

昨日昏得太早, 天刚蒙蒙亮时,柳闲醒过一次。

天色沉沉,屋里没点灯, 大脑混沌的他真真切切亲身经历了一场鬼故事,差点要从床上跳起来。

竟然有个人趴在他床边,他的手还被这个人牢牢牵着, 甚至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十指相扣!

一柄闪着微光的小剑已经悄然被柳闲捏在手中,他到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放浪之徒?

视野一片漆黑,剑光不足以让迟钝的柳半瞎认出眼前人是谁,他纳闷地想:

那位天赋异禀的主角不是已经结好丹了吗,现在在哪?怎么还放别人进房间了?

他竟然非常自然地没有意识到,现在该是各睡各床的时间,而谢玉折和他不睡一起。

他只是脑袋短路, 下意识就想到了他。

而后柳闲想使个巧劲,把被人握住的手取出来,可这人还挺机敏,竟然察觉了,隐隐有醒来的迹象,还随着他的动作闷哼了两声,像是被碰一碰就疼到了似的。

而这声音……很耳熟。

为避免打草惊蛇, 柳闲决定按兵不动。他凑近一看——

谢玉折啊。

他有床不睡,趴我床边干嘛?折磨自己?

他脑袋乱七八糟的。

光线实在太暗, 柳闲控着剑悬在一边,表情怪异地盯着谢玉折。他的双眸用力眯起, 隐约能从一片漆黑里分辨出谢玉折紧拧的眉心和微翘的嘴角,又像是不舒服, 又像在做美梦。

昨日他为了赶走不知是针对他还是针对他的滚滚天雷,用剑和天道对劈,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要毁天灭地,越到最后他越兴奋。

结果到最后天雷劈不动了,他也把身上的灵力挥霍一空。

久不动武,身体太差,就落了个纵欲过度、连站都站不稳,生活不能自理,只能扒拉在谢玉折身上的下场。

此时他身上仅穿着月白色的里衣,身旁一排放的是清水、熬好的药和被一颗一颗取下来放在盘里的糖葫芦,想来是谢玉折为他脱靴盖被,又去找医师开了药。

回忆起闭眼前看到的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柳闲有些不解。

难道他是怕我一不小心死掉,不能再助他修炼,所以才一直守我到现在吗?

唉,何必呢。

我又没有打算真心教你。

昼夜交界之时,微明的天空上只剩了点点星星。

直到谢玉折地在睡梦中闷闷地笑了一声,连带着柳闲也莫名其妙地勾起了唇角,他才意识到,有地方不对劲。

他的身体里有别人的灵力。

可他自知全身都被化作铜墙铁壁的剑意护着,就算有人拿刀都撬不开他的灵脉,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入侵,谢玉折是怎么渡灵进来的?

柳闲闭上眼让灵识在体内四探,终于探到个被撕得破破烂烂的小半块魂。这小魂熊抱着由他剑意凝成的一柄未开刃的小剑,躺在他的灵脉上呼呼大睡,好像玩累了后一闭眼就睡着了的小孩。

小魂在他体内,牵动着他的喜怒,因此谢玉折笑时,他便笑了。

柳闲看着那缕睡得香甜的魂,感到深深的无语。

传言里,死在上仙手下的人,没一千也有八百。

敢把魂渡给我,谢玉折有点胆量。

他缓慢挪动着另一只没被牵着的手,悄然操纵着体内的剑意,在熟睡的小魂旁比划了许久,试图找出个捏碎它的最好时机。

不过他很遗憾地没找到,片刻后就把魂渡还给了谢玉折,见它有醒来的迹象,连忙轻轻安抚它了一小会儿,又拍又摸,就差唱首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毕竟他不想弄醒谢玉折和他的魂,这个人全身上下都烦人。

施咒让他的灵魂融合的时候,柳闲盘腿而坐,静静看着趴在他身边的青年。

和谢玉折在一起的时间越长,他能想起来的记忆也就越多。

小院里雪压竹响,他用眼神细细描摹这个人清冽的眉眼。

谢玉折刚出生的时候跟个小鸡崽一样,红彤彤皱巴巴的丑死了,他第一眼看到时,不住地为将军夫妇的优良基因感到惋惜。在他们提议要让谢玉折拜自己为义父时还犹豫了一小会,不过最终还是忍痛答应了。

好在夫妇精心养着自家小孩,谢玉折百天时已经白白胖胖,瞳孔圆溜溜亮晶晶像两颗刚融化的冰冻葡萄,粉雕玉琢,看着讨喜得很。

可这个对谁都笑的可爱小孩,只要一看见他,总能精确地放声大哭,就像见了瘟神!

柳闲看久了这小孩也看顺眼了,就自己为自己这叛逆义子找了个不伤感情的好理由。

嗯,是小孩都爱哭,绝不是不喜欢他。

毕竟是好友之子,爱屋及乌,而且还是他的义子,人难免都有私心,觉得自己家的要可爱一点。

因此,在谢玉折的百日宴上,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本来准备以国师之尊大摇大摆地赴宴,给义子家长长脸面,顺道给他戴上自己亲手雕的小长命锁。没想到在他把这计划告知谢镇南后,被他严厉禁止了。

因为谢玉折一见他就哭得停不下来,那哭声大得能把房顶掀翻!晕。

所以他只能提前把长命锁塞进谢镇南手里,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还算他义父吗??你儿子把我当仇人呢?他知道他连名字都是我取的吗!?逆子啊,干爹的心都被伤透了!”

谢镇南一边讪笑,一边再次叮嘱他还是不要出现在宴席上了,若被同僚发现小孩一看到国师就哭,总归对国师的名誉有损,更怕有心之人造谣生事,说他身上带灾。

因此,在谢小公子的百日宴上,有要事都不出的国师果然没赴宴。

相反,传言有个浑身黑不溜秋的蒙面人坐在角落,用拳头抓着筷子,一下下用力把猪肘子戳得稀烂,眼色阴沉得能吓死人,方圆几里都没人敢朝他搭话,也不知道是谢将军请的何方神圣。

还好谢玉折后来终于长了脑子,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柳闲总算不用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避着他了。

三岁时谢玉折腰上挂剑,剑身是他自己费好大劲才掰来的小树枝,剑鞘是柳闲为义子砍的小竹筒。其实一根树枝根本不需要剑鞘,但谢玉折羡慕别人有,他也想要,恰好柳闲无聊,就顺手做了一个。

小孩拔剑而出,右脚朝前一踩,腾起一脚灰,满脸都是正气,脸上嫩肉随着动作微微地颤呀颤,铿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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