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绮梦（2 / 2）
“嗯，可以这样说。”对于林一冰的看法，王昊并没有否认。
原来王昊的单相思如此深沉，表面不露声色，实则汹涌澎湃，那一刻，林一冰忽然理解了爱如潮水的说法，想念如浪花，一浪接着一浪，永不停歇。这些话不知道憋在王昊心里多久了，他虽然个子不高，成绩也一般，但他也有自己喜欢的女生。喜欢一个人，很纯粹，和一切外在的限制条件都无关。野百合也有春天，普通人也可以单恋，只是王昊现在成了单恋的局内人，在局外人林一冰看来，这个问题是很棘手的，他知道自己不能说服王昊，王昊性格和善，但内心倔强，他认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
既不能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思念，也不能强迫一个人停止对别人的思念，这该怎么办？林一冰不知道如何安慰王昊才合适。
林一冰想到了一句话：人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但这句话不能说，自己也不能劝他，即使劝他，现在的王昊也很难听进去劝告，他心中关于陈蕊的印象都是美好的，这变成了一种执念。
林一冰忽然想到了一个词语，对王昊说：“你这种梦叫做’绮梦’。”
“什么是‘绮梦’？”王昊很感兴趣。
“简单来说就是美梦，就是萦绕在心头的那个梦。”林一冰给了一个王昊易于接受的答案。
“噢，原来我每天做的梦就是‘绮梦’。”王昊平静地说。
说完“绮梦”的话题，王昊又说了说自己的高中打算，他说他要好好学习，争取在高考的时候考一个好成绩。
聊到高考，林一冰有说不完的话，因为他堂哥已经是大学生了，并且是二本的学生。虽然现在遍地都是大学生，但在2005年，大学生的人数并不多，很多乡村连一个大学生都没有，所以，听到林一冰聊他堂哥的大学故事，王昊觉得又新鲜又向往。
林一冰说：“我堂哥的学校在青岛，白天干什么的都有，有人上课，有人睡觉，有人去图书馆看书，有人去网吧聊天，有人外出旅行。”
“啊？不去上课，没人管吗？”
“没人管，除非一定要点名，大学都是靠自觉。”林一冰接着说：“等到高一结束，我堂哥要带我去青岛玩一玩，看看海。”
“将来我也要去青岛看看海。”王昊有些羡慕地说。
对于班里绝大多数人而言，旅行纯粹是一种奢望，因为旅行在外，处处都要花钱，家长挣钱很辛苦，同学们从来没有旅行的念头，对他们来说，能来一次县城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用提去市里了。
二人继续聊天，从旅行谈到未来，意犹未尽，直到凌晨两点半。
林一冰的第一次住宿就这样结束了。
一晃眼，就到了十一月三日，凉意转化为寒意。
林一冰性格好动，他在教室里坐不住，上午大课间的时候，他就去走廊里远眺，放松放松身体和视力。王昊也跟着出来了，他想请林一冰帮个忙。
事情是这样的，他姐姐前年嫁到了城里，去年这个时候，生了一个小外甥，那时候自己正上初三，一晃眼，小外甥一周岁了，王昊想送给小外甥一个礼物，但不知道送什么才好。
林一冰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你姐家？”
“就这周六，周五放假我就不回家了，等到周六直接去我姐家，我爸妈都会去看我姐姐。”
“时间还很多，你周五去买就行。”
“但我不知道买什么好。”
考虑到费用以及礼物的实用性，林一冰建议王昊给小外甥买一套积木，积木不容易坏，又可以开发智力，整个小学阶段都可以玩，价格也能接受。
王昊不知道去哪里买。
林一冰建议他去新华书店买，新华书店三楼就是儿童专区。
听到林一冰的建议，王昊面露难色，林一冰马上明白了：王昊对县城的店面并不清楚。林一冰说：“周五中午放假后，我带你新华书店。”
给小外甥买礼物的事情解决了，林一冰又给王昊规划了周六去姐姐家的路线，第二天，王昊抱着礼物，倒了两路公交，去了姐姐家。
周日晚上返校，王昊告诉林一冰，他说他姐夫对这套积木很满意。
林一冰笑笑，没说话。
时光似箭，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已经是腊月初三了。
这两天，大雪纷飞，从昨天下午一直下到今天下午，教室里虽然没有空调，但因为班级人数众多，一个个火炉似的，散发着光与热，加上门窗紧闭，教室里温度还是比较舒服的，只不过味道有点儿特别。下午第二节下课，林一冰感觉自己浑身燥热，他脱掉羽绒服，只穿着毛衣，走出了教室，在走廊里吹风、赏雪。走廊的围栏上都是雪，林一冰随手抓了两把雪，团成雪球，朝远方扔去，越扔越高兴。一会儿，王昊出来了，他也团了个雪球，朝远方扔去。扔完雪球，王昊问林一冰今天还回家吗？
林一冰灵机一动，说到：“多亏你提醒了我，我下节课就去给我妈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家了。还和你住一张床，你被子够不够用？”
“够呀，晚上一起吃晚饭？”
“好。”
“你穿着毛衣，小心着凉。”
“没事，我不冷，再扔两个雪球就回教室。”
到了晚饭时间，林一冰给母亲打了电话，说雪太大了，不方便走路，自己今天不回家了。
和上次住校的时候一样，林一冰又买了不少零食，以便在晚上和舍友分享。
今天雪大，仅有的五个走读生中只有两个人回家了。晚自习放学，林一冰和王昊就离开了教室。教室里面还有不少坚持学习的人，20分钟之后，教学楼才熄灯。等到了316宿舍，林一冰发现宿舍里的床位变化很大。
王昊解释说：“上个月我们就把把铺位合起来了，这样比较暖和。”
也是这个理儿，裹着被子的舍友就像刺猬一样，能给自己带来一些温度。
王昊的铺位没有变化，他下面仍然是汤太迪和王治。只不过，汤太迪旁边是卫明鑫，卫明鑫旁边是张长安，这四张床并在了一起，靠窗排列。
宿舍条件不好，别说暖气了，连热水也没有，要喝热水的话，需要去水房打水再提回宿舍。
为了招待林一冰，王昊特地打来两壶热水，以方便他洗漱，但是林一冰并不矫情，他在楼下用水管洗漱完，只是用热水洗了脚。
洗完脚，擦干净，穿上从超市买的棉拖鞋，林一冰串门去了。他先到了317，317里面非常热闹，只见“鬼子”等人踩在一个脸盆里，看到林一冰到了，“鬼子”马上喊道：“一冰一冰，来洗脚！”
其余的人也在叫他，林一冰表示自己洗过脚了，不用再洗了。
林一冰没有和别人混在一起洗脚的习惯。
“鬼子”说：“你过来看看，这不是水，是牛奶。”
林一冰有些好奇，他走进一看，盆子里白花花的一片，果然是牛奶。
“鬼子”解释道：“这是林喜兆的奶，过期了，不能喝，扔掉也是浪费，所以搞出来牛奶浴，洗洗脚。”
原来如此。
即便是这样，林一冰也不想尝试，这么多人都洗过了，他心里有些膈应。
他扯了个淡，离开了317，转身来到了315，315里面有人在打拳击，一个人拿着护垫，一个人在踢腿，踢腿的是彪哥。彪哥自幼习武，英姿勃勃，力量很大。周围有人怂恿林一冰拿着护垫，让彪哥踢一脚。护垫看上去很厚，林一冰蠢蠢欲动，拿起了护垫。辉哥提示他：“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彪哥收着劲儿呢，不疼。”旁边的人在起哄。
林一冰心中也觉得无所谓，毕竟有护垫，他扎了个弓步，把护垫放在右侧大腿上，彪哥问他准备好了吗？
“嗯，踢吧！”
彪哥迅速抬腿，发力，林一冰只觉得大腿处的筋骨被踢麻了，大腿都是麻木的感觉。
好事者笑着问道：“麻不麻？”
“麻，真麻。”林一冰回答。
“没事吧？”彪哥关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林一冰硬着头皮说：“我要回去休息了，先走啦。”
辉哥在旁，搀着林一冰回到了316，坐在汤太迪的床上休息。
他在心中感慨道：原来彪哥力量这么大！
回到316，林一冰免不了和舍友们议论一番，直到熄灯。等查寝的老师都走完，林一冰拿出零食来分享。
卫明鑫边吃边问：“你最近买了什么书？”
“没几本，就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还有《兄弟》，王小波的《黄金时代》。”林一冰解释道。
“《许三观卖血记》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你想借？”
“嗯，方便吗？”
“当然方便，明天拿给你。”
“太好了，那我就不用去图书馆等着排队借阅了。”卫明鑫很高兴。
相比于316的大部分学生，林一冰的生活是很滋润的，高中不交学费，每个月还有180元的生活费，资料费不花钱呢，学校给他订了一套，他平时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并且还住在城里，可以天天回家吃好吃的，而住校生们天天核对开支，不敢乱花钱，攒出钱来，买一本杂志辅导资料，已经不容易了。
同样一片天，芸芸众生相。
在此，有必要说一说学校的餐厅和饭价：
学校餐厅很大，能容纳两千五百人同时吃饭，但是，餐厅没有安装桌椅，同学们大多站着吃饭，或者蹲着吃饭，或者打了饭去教室吃，情侣们往往去教室里吃饭。每个人自备打饭的工具，要么是饭盒，要么是快餐杯——俗名“饭缸子”。
早餐和晚餐是一样的，有米汤、豆浆、胡辣汤、油茶，三毛钱一份，也就是饭盒的一半，五毛钱就可以把饭盒打满。
除了粥饭，早餐和晚餐期间，餐厅还提供各种面食：花卷和馒头都是五毛钱两个，单买就三毛钱一个；肉包和豆沙包都是五毛钱一个；水煎包不论荤素，都是五毛钱四个，用一根一次性筷子串起来；茶叶蛋是五毛钱一个；油条是五毛钱两根；烧饼夹菜是一块钱一个；韭菜盒子、肉馅盒子都是五毛钱一个；红烧鸡头是一块钱四个；考肠五毛钱一根，大考肠一块钱一根；如果早餐吃得基础一些：一份胡辣汤、两个馒头，学生就能吃饱，花费只是8毛钱。晚餐也是如此，0.8元就能吃饱。
早餐和晚餐一共花费1.6元。
中午最贵的饭菜是两块钱一份，便宜的饭菜是一块钱一份，也有一块五一份的饭菜，所谓的“一份”饭菜可以打两三个菜，米饭是五毛钱一份，馒头的价格和早餐一致，中午如果要吃饱的话，一块五就能吃饱。当然，餐厅也在创新，高二的时候，餐厅中午也卖馄饨，价格是一块五一份。
所以，中午花费1.5元就能吃饱。
1.6加上1.5等于3.1元。一天只需3.1元就能吃饱。
餐厅每次涨价的时候，各个班级就会搞串联，抵制餐厅的涨价，所以，每次餐厅每次想涨价都会失败，学生们抵制的方法很简单——不买馒头吃。本来五毛钱可以买两个馒头，餐厅想增加到六毛钱两个，学生们就集体不买馒头，馒头卖不出去，老板就着急了，第二天马上恢复到原来的价格，所以，在林一冰读书期间，学校的物价基本上很稳定。
一直到高三，除了中午的饭菜涨了五毛钱外，其余的价格都没有变化。
林一冰一个月能领到180元，这笔钱在学校就能吃到挺好的食物了，所以，很多同学很羡慕他，但不嫉妒他。
十四岁的林一冰面容秀气，眼神富有神采，为人大方，性格外向，和很多同学都能谈得来，上课听课很认真，脑子反应很快，好成绩赢得了大家的钦佩。他又是走读生，获取信息的渠道多，又是热心肠，乐于分享看过的新闻，很多同学喜欢与他谈论新闻，或者借他的书看。
和上次一样，王昊深夜有话和林一冰商量，他说：“陈蕊快生日了，我想送一份礼物给她。”
听到王昊的打算，林一冰有些吃惊，因为王昊和陈蕊已经一个多月不通信了，再联系的话，意义不大。但他知道，王昊打算做的事情，一定会做，不管结果如何。
林一冰问他想送什么礼物。
王昊说：“我看你给柳双双送了一个暖袖筒，我觉得挺好的，我也想送一个给陈蕊。”
柳双双的暖袖筒是林一冰送的，柳双双在腊月初一过生日，她生日那天，收到了不少礼物，成惠送了一个杯子给她，柳双双还没接到杯子，成惠就故意把杯子摔碎了，然后说：“碎碎（岁岁）平安。”
柳双双眉开眼笑，对此很高兴。
生日的时候，谁不想收到礼物呢？谁不喜欢听吉利话呢？
林一冰和柳双双关系不错，算是好朋友，柳双双一到冬天就手凉，林一冰便送给她一个暖手筒。当年，暖手筒在学生群体中很流行。暖手筒的外观多是卡通图案，整体都是毛绒绒的，摸起来很舒服，把手放在里面暖暖的，不过班里面的暖手筒并不多，一个要二十五块。
所有的物品都有价格，而一旦涉及到价格，同学们在心中免不了要盘算一番，二十五块钱并不便宜，要从生活费里一毛一毛地省出来。
为了给喜欢的女生送礼物，王昊委屈自己，但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委屈，而这一切，陈蕊并不知道，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一个男生在默默地关心着自己，可能比男朋友还关心自己。
年轻的时候，被一个人暗恋是幸福的。
王昊很兴奋，他想给陈蕊送一个暖手筒，但不知道去哪里买，想让林一冰告诉他卖暖手筒的商店。
漫天飞舞的雪花让一切都显得静静的，隔着窗户看，楼下都是白茫茫的雪。
林一冰说：“王昊，你俩这么久没联系，贸然送一个暖手筒并不合适。”
“为什么？”
“陈蕊谈恋爱一个多月了，他男朋友如果是个有心人的话，早就送给她了，如果她已经有了暖手筒，你再送一个，她又怎么会接受呢？”
林一冰的分析让王昊陷入了沉默，他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王昊说：“那怎么办？”
“不如你送给她一个水杯，反正水杯多几个没关系，况且水杯不仅可以暖手，还可以喝水。”
“也行，送水杯也可以。”王昊有些释然了。
“送什么水杯好呢？”
“就送一个好看的塑料水杯，你如果不放心，就买一个水杯套，方便她暖手。”
“嗯，就这样决定。”王昊下了决心。
两人又聊了会天，话题五花八门，从外星人到原子弹。腊月太冷了，林一冰就不戴手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自己有些困倦。靠着窗户比较冷，林一冰把自己的棉帽当成睡帽，完全展开，盖到脸上，准备睡觉。
第二次住宿就结束了。
腊月八号下午，王昊请假出去了，他对班主任说他去姐姐家，实际上他去看陈蕊了。这件事情，只有林一冰知道。
等到晚上回来后，王昊和林一冰说了送水杯的事情。
王昊说：“我怕她男朋友多心，就把水杯放在了她学校门口的传达室，夹着一个卡片，然后站在校门外面，看到她取了水杯，我就回来了。”
“你俩没说话？”林一冰心中有些诧异。
“没说，一个字也没说，她都没看到我，我不想给她带来矛盾。”王昊平静地说。
林一冰脑补了当时的画面，那副场景是一个很好的电影镜头。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王昊慢慢不提陈蕊了，哪怕是林一冰去316住宿，王昊也不聊陈蕊了，他从执念中走出来了。
对于王昊的变化，林一冰很高兴：拯救自己的人，只能是自己。
自此，王昊一门心思学习，晚自习他就去跑步，他想长高，结果却一直没长高。高三分班，林一冰送别了一些老同学，迎来了一些新朋友。高考成绩出炉，王昊考上了一所专科，学了自己并不明白的电子商务。毕业之后，他经营了一家淘宝店，卖服饰，主要是儿童演出服装，因为抓住了淘宝的红利，王昊大赚了一笔，在老家盖了一栋别墅。
虽然他个子不高，但因为有实力，来他家说媒的人络绎不绝，迫于父母的压力，王昊和汤太迪村里的一个姑娘结婚了，不久，就生了两个儿子，过上了别人心中幸福的家庭生活。
王昊的人生大致如此，在平凡的日子里，享受着平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