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指印(1 / 2)

两个人一来一回,唾沫横飞,几乎已经是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静云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手腕在半空中暗暗相互较着劲,伟峰一旦心软了有些使不上劲,老爷子就拼命压过他一头,甚至有些往死了给他压下去。末了,两个人都满脸通红,谁也不愿意让谁一马。爷爷到底是病人呢,也撑不了几分钟就落了下风。

“李伟峰!你发什么神经病!你到底要干什么?”爷爷终于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拍案道。

即便到了这会,伟峰仍旧没有退让的意思,他头脑一热就嚷嚷道:“爷爷,您这是一把年纪了为老不尊,一点都不讲究下棋的规矩,那么这棋不下也罢!”

这话一出,直接击中了爷爷的软肋。他突然就觉得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有一种因为生病还有羞愧带来的底气不足感。做了一辈子德艺双馨的艺术家,竟然被孙女婿说是为老不尊?这个小畜生崽子!真是反了,反了!简直岂有此理!

人一情绪上头,原本虚的身体也软了,“砰”的一声,却见爷爷胳膊一下就落在了棋盘上,整盘和田玉棋子被扫射地四处飞落。与此同时,他开始咳得天崩地裂,简直好像能把整个肺给咳出来一般,肩膀起伏得厉害。

伟峰满脸无辜,又无可奈何地望着老爷子,眼神里既是恼火又是担忧。静云慌忙起身把爷爷扶到床上休息,又喊了护士来看爷爷的情况,顺带让护工收拾了下一地的狼藉。不过是下一盘棋,竟然就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就是让爷爷几次而已,伟峰较这个劲干嘛?事情闹成这样,还怎么收场?静云越想越生气,安顿好婉瑜在病房陪老爷子之后,直接一个眼神飞刀出去,示意伟峰出去说话。

夫妻两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相互对视着,谁都没有主动先说话。静云觉得全身肌肉都在弹跳,伸缩,还有些许激动地发抖。她有一股子的闷气无处可发,可是她又不能在这里发作出来。伟峰突然扯住了静云的衣角,静云伸手就狠狠拍开了他的手。伟峰有些错愕地站在那儿,印象里静云从来都没有这样生气过。先前夫妻俩不管怎么吵架,主动权都在他的手上,这还是第一次静云主动挑了事跟他正面冲突,这种主动让他有些不适应,还有一种隐隐的不安感。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难道不知道爷爷病了么?”静云开口的时候,语气是冰冷的。她原本给自己和伟峰之间都留有余地,也并没有打算将这种夫妻间的矛盾在公众场合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但是这种余地是带着礼貌、疏离,又压抑的,仿佛并不是夫妻,而是一对陌路人一般。

伟峰久久地盯着静云,他好似有些不认识了的样子。从前一直觉得静云是单薄的,瘦瘦的好像胳膊和腿一拧就断。有时候他稍微争执两句,静云的眼睛就会盈满泪水。她好似总是习惯于将自己折叠隐藏起来,塞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再去哭泣。像现在这样直面的冲突,印象里好像是第一次,而更让伟峰诧异的是静云表露出来的疏离和冷淡,无形之中让人仿佛看到了林廷宗的影子。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人不能老糊涂,你们这样是害了他……”伟峰不敢直面静云的目光,只是垂下了头。他认为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一开始都是爷爷自己拉着他下棋的。明明这实验室忙了一天累得要死,能陪他个老东西下棋都已经算不错了。静云那些发难,有点像是无理取闹,好像他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一样。他可是眼见着学校的五年合同马上要到期了的,明里暗里在承受的压力简直难以言说,而这些显然没有得到静云的体谅。这么一想,伟峰倒是觉得今天这通架吵得不明不白又委屈。

原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就事论事去讨论,是不是要让一让生病的老爷子这件事就可以。荒谬的是伟峰试图开始扯出他的不容易,来转移矛盾去指出这是静云的无理取闹。像是忙成他这样的人,能来探望已经是很客气的了,也不能再过多要求了。这些伟峰没有说出口的话,静云心里头是实实在在晓得的。

在伟峰看来,人的基本生存问题都还没有解决的时候,去要求他去承担什么责任和义务,实在有些“何不食肉糜“的迂腐了。静云总是习惯于从人文角度出发去思考一件事情,而伟峰则习惯于用逻辑来讲事,两个人的不对盘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差距。伟峰不想再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静云都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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