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侨生出国61(2 / 2)

终于,委屈和苦楚都随着泪水流尽了,依然这才把自己那一年多的经历,删其繁择其要地告诉了他们。

丰贵也是第一次听见妹妹的悲惨遭遇,生气得猛捶桌子,他想起自己曾经犯下的糊涂贪念,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到今天,他深感自己作为兄长,不但不能保护自己的妹妹,还抱着一些猪狗不如的想法,真是可耻!他下定决心,从此要改邪归正,肩负起一个兄长,一个男人的责任。

韩侨生安慰依然说:“这就叫吉人天相!依然妹妹,你看,你虽然去扬州没找到我,但你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也算是得其所得,那些坏蛋虽然想害你,但他们不仅没害到你,反而害到了他们自己!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佛说,一切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是三生缘份。福缘孽缘,都如过眼云烟,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就只是一种记忆。妹妹,你也算把今生今世的苦都吃完了,惟愿你以后一帆风顺,苦尽甘来。咱们吃完了苦,今后就该吃糖了!甜甜蜜蜜的,幸福安康,如何?”

丰贵歪了歪嘴巴,做个牙疼的表情,说:“专吃糖不怕牙疼呀?”

依然听他们说得一本正经,不禁破涕为笑。

韩侨生合了合巴掌。

依然觉得侨生哥哥的话她虽然不太懂,但大有道理,同时又觉得他的动作总有些怪怪的。

原来,韩侨生去了藏区以后,和佛教多有接触,多少有点信仰了。

依然说:“侨生哥哥,你这几年去哪儿了?你既没回扬州,那么,你去了哪儿呢?你是不是也去找你父母了?”

韩侨生说:“我没什么好说的。离开龙凤湖后,我就到处流浪,主要是去了藏区,和牧民在一起!”

停了一下,韩侨生又说:“也许,我父母永远回不来了!”

“怎么了?”

“咋啦?”

依然和丰贵一起问道。

韩侨生说:“当年,因为我姑姑的缘故,他们说我爸爸妈妈是潜藏的特务,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后来又被送到边疆劳改农场去摘棉花了。我妈妈身上的伤一直没好,又不适应那里的气候环境,医疗条件又差,病情就加重,后来就病逝了。我妈妈死后,我爸爸心灰意冷,就自己从悬崖上跳下去……”

韩侨生忽然停止了叙述,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依然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多嘴,让你难过了!”

丰贵走过去,把手搭在韩侨生肩上,轻轻拍着。

“我从龙凤湖离开以后,我就直接去了我爸妈所在的农场,我原本打算就呆在那里的,可是发现我爸妈已经不在了,我继续呆在那伤心之地也没意思,我就自己离开了……其实,我后来回去过龙凤湖,发现各村各社的知青都走了,都返城了,我发现那里还是跟以前一样,闭塞,落后,愚昧,无知……哦,对不起!依然,丰贵,我不是看不起龙凤湖,我是觉得是时候改变了!这么多年了,龙凤湖也应该有点变化了。我想我呆在那里也没意思,况且,龙村六社也不一定接纳我,因为毕竟不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会儿了,现在都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开始兴起农村进城打工大潮了。”

依然说:“所以,你就把你的作品卖了,捐给龙凤湖?”

“是啊!我已经和龙凤镇政府签了协议,钱捐给他们,他们把从龙凤镇到龙凤湖的马路修好,”韩侨生说。

依然说:“我记得,当年你就给肖队长建议过,应该把马路修通!”

韩侨生说:“是啊!有句话说‘要想富先修路’,龙凤湖也算我的第二故乡,我自然是希望她好。现在,当地人已经把毛路挖出来了,可是汽车能开吗?还是不能吧?我几个月前进去看了一下,汽车根本进不去!只有晴天,而且是晴了好久以后才能过货车,那叫什么通车,让人坐货车,不怕危险吗?我就把我这些年最好的作品拿出来,拍卖了,捐了!”

丰贵说:“龙凤湖的人会记得你的!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做啥呢?”

韩侨生站起来,望着窗外说:“你看,窗外面是那么广阔,窗里面却这么逼狭!我们应该走出去!我姑姑来信,让我过去!我准备出去看看,或工作,或求学!”

依然问道:“侨生哥哥,你姑姑究竟在哪个国家?”

韩侨生说:“美国!”

“那你去了,将来还会回来吗?”

韩侨生说:“我一定会回来,会回来龙凤湖找你!我们还有八十岁约定呢,是不是?”

依然笑了一下,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嘴角两个小小的酒窝。

他们在门口分手时,依然说:“侨生哥哥,你给我的《秋天》那幅画,我还保存着,你要不要带走?”

韩侨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那幅画吗?那是我送给你的,你拿着就行了。那已经是你的了,你将来上学需要花钱或者出嫁需要置办嫁妆,你愿意把它卖了,或者你有了新居,愿意把它挂起来装饰一下房间,都由得你!你留着吧!”

依然听他说出嫁啥的,有些刺耳,心说“你还不了解我的心吗”,但说出口的还是:“好!等到我们八十岁时,我如果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你认不出我,那个就是凭证!”

说得丰贵和韩侨生都笑起来。

依然说:“你不回扬州看看你的故居吗?你那个教你画画的怪老头老师还住在那里,那次我们去时,看见他了。”

韩侨生说:“我会回去的。”

丰贵问:“你什么时候离开龙江市?到时候我们来送你!”

韩侨生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说道:“好,等具体时间确定下来,等我安排好一切,我会通知你们的。”

说完,他紧紧地握了握依然和丰贵的手,大踏步地走了。

可是这一离开,韩侨生就食言了。他原本说三五年就回来的,可是他一去就几十年没有回来。

可是依然对他的思念却与日俱增。

每一天晚上,依然睡觉前都告诉自己:说不定明天早上,侨生哥哥就会像当年一样,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笑容满面,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嗨,依然妹妹,我如约回来了。

从此以后,她的心就被韩侨生带走了,所有的人所有的情缘在她内心,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后来连姐姐丰嫣然和其他亲人都知道了她的心结,他们都劝她放下吧,可是她始终放不下,宁愿背着扛着。

了解她的人也很是奇怪,她既然喜欢韩侨生,为什么当初不向他表白,要这样苦着自己呢。

当初,也许依然去见韩侨生的时候,原本打算向他说明一切的,也许是因为来了一个丰贵,话便无从说起。也许她已经用自己的方式说了,但韩侨生并没有明白过来。而韩侨生呢,也许是觉得依然太小,自己又飘忽不定,假装没听懂。

总之,直到最后韩侨生回国,他也是孑然一身的时候,依然才明白,原来他的侨生哥哥也是爱她的。

韩侨生离开之后,依然收到一个邮件,是一卷长长的东西。打开来,原来是一张人物写意。一张长约四尺宽约两尺的宣纸上,画着一个少女,长长的麻花辫,穿着嫩绿色碎花布衫,侧身而立。旁边的空白处,题写着几行小如蝇头的字迹:

“风依然吹,

雨依然下,

四季轮回,

风景依然消瘦。

只有我思念你的心,

依然温暖如旧。”

这是两年多以前,韩侨生偷偷回到龙凤湖去,却没能见到往日小友,只听说她从易家跑了,从此音信杳无。返回龙江市后,有一天独坐窗前,百无聊赖,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想象着依然长大后的样子,画了这幅画,写了这首诗。

现在,他想他已经要去异国他乡了,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就在登机前,几经犹豫,终于决定还是把它寄给了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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