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同桌的你43(1 / 2)

也许是因为旅途劳顿,靳老回到龙江以后,就病倒了。

因为年岁已高,况且年轻时在战争中受过很多伤,那弹片还有几十片没取出来呢。时不时就疼痛,天气要变化的时候,全是针刺刀割一般。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一时间,靳老病势沉重,只好接受组织安排,住进了疗养院的老干病房,进行调理。

作为夫人,佟湘自然也跟着靳老住进了疗养院,负责护理陪伴。这样一来,家里只剩下了依然,暂时也没时间送依然回龙凤湖。

佟湘想让依然在城里上学。这么多年来,她吃够了没文化的亏。对于这个遗失多年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女儿,她不愿亏待她,更不愿她像自己一样做一个睁眼瞎。

依然曾经说过,她是和重男轻女的父母吵架后离家出走的,原因是母亲为了省下她那一份学费让她辍学。靳老一听这个话,特别反感。这算什么?老子革命了一辈子,连日本鬼子、美国佬、国民党,都被我们掀翻在地,好不容易建立起一个崭新的社会。可是,新社会已经建立了几十年,人们的思想还这样老旧吗?老头子勃然大怒,如果他身体条件允许,可能就要去找依然的父母革命去了。

可惜老头子动一动就全身撕裂一般疼痛,好汉敌不过疾病,年岁不饶人,虽然内心万分同情,斗志昂扬,也是毫无办法。现在行动就需要人扶着,日常生活也需要专护的老头子,即使没办法断然采取革命行动,但和旧思想旧习惯作斗争,似乎也并非非得真刀真枪地来,比如把孩子留在身边上学,让那一对老封建尝尝失去女儿的苦头,不也是惩罚?

要在城里给依然弄一个学位,甚至是龙江一中重点班的学位,对靳老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这个电话甚至都用不着他亲自打,也用不着佟夫人打,只需宋子豪打个电话给教育局长,这事就搞定了。

人老了有时像个孩子一样的任性,也许这种做法在今天来看是违法的,但在1980年代,谁又能拿这个老革命怎么样呢?

依然想到自己成了龙江一中的学生,简直激动万分。

当年,依然凭自己本事,考上了龙凤镇中学,可邓秀云夫妇为了一己私心,说什么也不准她上,缪春香为了自己儿子,软硬兼施,道德绑架,逼迫她让出学位,他们大概连做梦也想不到,正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机缘巧合,这个苦命女孩如今却上了龙江一中,这可是整个龙江市最好的中学。这大概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既然是以靳家养女的身份上学,那当然不能姓易了,得改姓。

这个问题,靳老倒是比较保守。他说:“改姓不是小事,应该征得孩子父母同意,人家生养一场,不能我们一句话就收养了,应该征得人家同意!”

只要不回龙凤湖,依然是无不同意。一听这话,立刻跑到靳老跟前,挽住靳老的手臂使劲摇着,撒娇说:“伯伯,伯伯!我爸爸妈妈肯定会同意的,我们家里兄弟姐妹很多,他们不会在乎我一个的!我愿意姓靳!”

她是巴不得留下来,不留下来怎么办啊?回龙凤湖去吗?回易家去吗?回易家去做那傻子的媳妇吗?

不要说留下来上学,就算留下来做靳家的佣人,她也愿意啊!

她才不要做那傻乎乎的易小军的媳妇!

一想到这个,依然就瑟瑟发抖,连睡梦中都会哭醒。

不过,她这句话倒也并非虚言,如果以丰家论,确实兄弟姐妹很多,缪春香确实也不太在乎她,况且,她很可能根本不是丰家孩子!

如果以易家论,那就更没什么纠结的了,易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吗?他们之所以愿意花钱买下她,不过是想为他们的傻儿子弄一个童养媳罢了。

留在靳家,留在佟湘妈妈身边多好啊!这一个月相处,在依然这十多年生命历程中,她才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她第一次知道,家人之间,原来也可以不用互相算计,互相嫌弃,也可以很温馨很相爱的。

靳老说:“姓名不过是个代号,既然如此,那就暂时随我们姓吧。”

可是到底应该改成什么呢?如果姓靳,可能还要征求靳老儿女的意见,想来想去,还是姓佟吧,这样简单!

于是,依然改名佟依然,就这样在龙江一中上学了,成了一名正式学生了!

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迎着晨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沿着宽阔平坦的街道一路骑行,去龙江一中上学,如果在一年以前,依然是做梦也不敢想象的。现在,历经磨难后,这一切都成了现实,她心胸开阔得都能装下整个世界了。

“龙江市第一中学”几个黑体美术字呈现在眼前,依然仰头看着高大的校门,一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她心里默念道:“我不会愧对于你的!”

不知怎么的,每次面对这座校门,面对这块牌子,依然都有这种心理。

她对着门卫大爷笑了一笑,推车走进校园。

她从不骑车进入校门,尽管校规并没这一条。每次,她都是在校门外下车,推车进去,这一点和其他学生都不同。

依然正在锁车,“滴——”,背后有人刹车。

依然回头,就看见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正对她笑。

“嗨!佟依然!”男生热情地打着招呼。

依然笑了一笑:“巧!”

“巧啥?我跟在你后面好久了。你在想啥?我在后面那么久了你也没发现我!”

这名男生复姓东方,双名云悠,是依然的同桌。

因为个子高,所以坐最后,因为班上人数是单数,所以东方云悠一个人独坐。倒不是像现在的学校安排座位,最后一排都是学渣,恰恰相反,东方云悠恰是一位学霸,人家就没跑出过年级前三。

依然来插班了,因为依然年龄偏大,个子自然不矮,班主任秦老师就让依然坐在东方云悠旁边,两人成了同桌。

“没······”依然其实倒也没说谎,她确实没想啥,但就是偶尔有点神思出窍,有时情不自禁就会想到侨生哥哥。

是啊!要是侨生哥哥知道她已经是市一中的学生,他会多高兴啊!可是,侨生哥哥现在在哪里呢?每当想念侨生哥哥,依然只能捧着那幅名叫《秋天》的水粉画,呆呆出神。那幅画已经被她揉搓得发软发黄了。

两人来到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自然,他们是第一个到。

依然拿出数学题集,准备做一点练习。

她的数学物理和英文这几科根本跟不上!

她自己说读过初二,其实那根本就是她怕别人瞧不起她,根据自己年龄随口一说,其实,她连初一还没读完呢;其次,龙凤农中的教学水平当然不能够和市一中比;第三,龙凤农中根本不开英文这一科,她连汉语拼音也不会呢,更何况英文;第四,她小学就只读了两年不到,数学底子极差,况且那些地理啊,历史啊,她也是云里雾里。

综合起来,依然无疑是个学渣了,简直是严重拖后腿,拉低了人家的平均水平,要不是教育局长安排,可能人家龙江一中根本就不收,还重点班呢。

开学一个月以来,学校进行了一次月考,依然直接垫底,原来那几个垫底学生,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进步了呢。

她那英语直接零分,数学物理也是一塌糊涂,其他学科也乱七八糟,要不是语文还马虎,简直连最后一名也没资格了。

依然看到考试成绩,十分难过,十分沮丧。

可是毕竟是经历了千难万险才得来的学习机会,怎能轻言放弃?依然暗暗下定决心,不信这数学英语,还有那啥物理地理,历史政治,会比黎家母子的铁链还牢固,比黎家村后的“大脚山”还高大陡峭,比美颜超猛发廊那几个坏蛋的心机还复杂,“我能行!我一定能行!”

她不断为自己打气,眼神由飘忽变得坚定。

作为班长的东方云悠,发试卷时,斜眼瞟了一下依然的分数,又看了看依然的脸,笑了笑。

依然没注意到同桌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拿过试卷,盯着那些个红红的“0”,以及布满试卷的触目惊心的红叉,心里难受得要命。

那天下午,正是国庆节放假前一天,一听下课铃声,同学们呼啦一声,瞬间走了个干净。

只有她在座位上坐着,好像根本不知道已经放学了,该回家了。

正发呆呢,忽然传来一声口哨,依然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东方云悠站在门口,举着铁锁对她晃了晃。再一看教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

“佟依然同学,应该回家了!学习嘛,得靠行动!呆望试卷,分数是变不出来的。”

东方云悠还认为依然是考得太差,不敢回家见父母,想动什么手脚呢。这种想法让他特别看不起这名插班生。插班生嘛,你懂的,换一个说法,就是关系户!就是开后门!他嘴角微勾,露出一缕嘲讽的微笑。

依然立刻把试卷都收进书包,提起来挂在肩上,一边往教室门口走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东方云悠往旁边一让,依然走出门去。 东方云悠拿出铁锁,“咔嗒”一声,锁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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