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上冬学(二)11(2 / 2)

上完识字课,韩侨生又读了一会儿报纸,讲了些国内外新近发生的大事。

这段时间,通过这些报纸——尽管这些报纸都是好多天甚至半个月一个月几个月以前的——他们通过这些报纸,了解了许多大山外面的事,原来,城里有许多学校,已经都陆续恢复了秩序,又开始上课了。

报纸上果然有科教兴国这些说法。

肖队长站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韩侨生,他的三丫头也坐在他前面不远处,正听得津津有味呢。

下课后,韩侨生回到宿舍,看见依然坐在火炉旁出神,沛然手里正拿着他桌上的一个镜框打量。

那镜框里是一帧全家福,是韩侨生十八岁考上大学时,和父母一起照的。

现在,韩侨生和父母的念想,差不多只剩下这个了。父母的东西,几乎都被造反派毁于一旦。

韩侨生见丰沛然动自己心爱的东西,心里颇不高兴。

偏偏丰沛然没有知觉,还拿着照片和韩侨生对照,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眼人,看一眼人,又看一眼照片。

“侨生哥哥,这个是你吗?”

五儿是自来熟,昨天一见面就已经叫人家侨生哥哥了,今天叫得更自然更顺溜了。

韩侨生看她一派天真烂漫,笑眼弯弯,眉飞色舞,嘴角微微上扬,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倒也不再生气,心想这两个女孩好特别,妹妹活泼得像一只麻雀,姐姐沉静得像一个深潭。

韩侨生说:“是啊!太丑了,是吗?”

“啊不!不丑!太好看啦!”五儿由衷赞美道。

“呃?”韩侨生问道,“你们两姊妹,是双胞胎吗?”

“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五儿反问道。

她们的衣服早已经烘干了。依然见韩侨生回来,立刻起身,准备告辞而去。

丰沛然却还磨磨蹭蹭,拿着人家的照片问这问那。依然左催右催她都不走,早已等得泼烦,就挥一挥手,先走了。沛然这才放下镜框,跟了上来。

其实那个镜框,五儿已经研究一晚上啦。

五儿一进了韩侨生的宿舍,就东看西看,东翻西翻。她才静不下来呢,也不懂做客的礼数。

看见韩侨生书桌上有一个玻璃镜框,镜框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看起来就是一帧全家福。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韩侨生身着草绿色军装站在后排,显得英姿飒爽,一对中年夫妇坐在前排,他们两手相握,肩靠着肩。

三个人,三张笑脸,那么和谐,那么美好。

“姐,你看!”

丰沛然拿着镜框,跑过来,给正在炭炉旁边烘烤衣服的依然看。

“哎哟哟!你看,人家照的相好好看哟!姐,为啥我们家就没有一张这样的照片呢?”沛然满脸羡慕地说。

“不要乱动人家东西,不礼貌!”依然批评妹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姐,我们家为啥就没一张照片呢?”一路上,丰沛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咋没有?姐姐不是有一张?”依然说。

上次为了给刘家照片,姐姐去照过相,洗出来是两张,一张给了刘家,一张嫣然自己留着,那还是丰家人第一次照相。

“可惜那是大姐一个人的,没有我,”沛然深以为憾地说。

“快走吧啊?现在已经迟了,你看路上都没人了,”依然催促道。

沛然不再说话,慢慢跟在后面。

她虽然闭口了,心里还在纠结,还在想照片问题。

其实也不知是在想照片问题,还是在想韩侨生的问题。

他们回家的路有一段特别崎岖难行。

路外边是悬崖绝壁,路里边是笔直山壁,路又很窄,泥泞不堪,还没有护栏,非常危险。

尤其是响水潭那座木桥。

如果单纯旅游,这儿风景确实不错。

高高的山崖上,一挂瀑布飞流直下,没三千尺也有几十尺。可惜的是李白没来过,要是来过了,可能就没庐山瀑布什么事了。

飞瀑冲刷下来,飞珠滚玉一般,把岩石冲得坑坑洼洼,奇形怪状。

流水在山涧里形成了一个水潭。

水潭面积不大,却深不可测。那飞瀑溅落到潭水里,发出悠长的叮咚声,又和山壁形成共鸣,远远听去,如松涛阵阵,如诗人低吟,如琴声悠扬,近看,潭水绿幽幽的,有几分诡异,几分可怖,故名响水潭。

曾经,有一个可怕的传说。

有一个远方的过路秀才,从这儿经过,他错过了客栈。走累了,找不到歇脚处。偏偏这时就忽然看见一户人家,一座院落。有一个美女,站在门前,招手让他进去休息,秀才情不自禁就进去了。第二天,人们在响水潭边看到了他的鞋子。

潭水满溢,沿着山涧奔流而下,汇入山下的河流,注入龙凤湖里。

山涧上有一座木桥,是当地人拿树棒搭建而成,虽不是独木桥,但也确实又窄又小,一般胆小的孩子们,根本不敢过。

水声潺潺不绝,流水如野马奔腾,向山涧里的水潭冲刷,也溅落到木桥上。那木桥长期不干,树棒上长满了青苔、蘑菇、木耳,桥面也滑不溜秋。

偏偏丰沛然还在回味刚才在韩侨生宿舍看见的一切,捉摸镜框里的全家福,心想韩氏夫妇是怎样的人,才能生出韩侨生这么好看的儿子?

正自胡思乱想,一不留神,忽然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哟,疼死我了!”

丰沛然大呼小叫,痛得嘴里嘶嘶哈着冷气,勉强爬了起来,揉着摔痛的屁股。

丰依然早已走过了木桥,没留神妹妹并未跟上来。

一听见妹妹摔倒,来不及放下手里的斗笠和书本,跑了过去。

路上一片漆黑,丰沛然提着的马灯已经摔碎,熄了。

回家时候,雨已经住了。

丰沛然提着马灯照明,丰依然拿着书本和斗笠。

这也真是,摸黑走的人没事,提着马灯的人反而摔了。

“怎么办?怎么办?马灯烂了,这是妈最喜欢的东西,她会骂死我的!”丰沛然跺脚道。

“先不忙管妈骂不骂的,这漆黑一片,我们怎么回去?”依然说。

“是呀!是呀!”沛然带着哭腔道,“早知这样倒霉,我就不来上这个该死的冬学了。”

她大概忘了她是怎么瞒天过海才来了的。

“哎哟!我屁股疼死了,走不了了,怎么办呀?”

丰沛然拿出她一贯的大小姐作风来。

“你坐路上歇一会吧,”依然安慰她说,“歇一会就没事了。”

丰沛然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可是她运气就有那么背,一坐下去,就坐在了刚才她们怎么摸也没摸着的马灯上。那马灯的玻璃灯罩已然碎裂,但骨架还在,圆不隆冬,向前一滚。

丰沛然的屁股上又扎进了不少玻璃碎渣,痛得她惊呼一声跳了起来。

跳起来又踩在了马灯上,马灯再次滚动,她人也一脚踏空,轰隆一声,人跟着马灯骨架,一齐掉到桥下去了。

啪嗒一声,丰依然听见了马灯掉到响水潭的声响以及丰沛然的惨叫。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过后,接着又是“咚”的一声,随即四周再无异响,只剩下哗啦啦的流水声。

再也没有了丰沛然那咋咋呼呼的声音了,也看不到她的人,依然吓得魂飞魄散。

“妹妹!”

“五妹!”

“沛然!”

“丰沛然!”

“丰五儿!”

依然大声呼喊。

可是无论她怎么呼喊,五儿没有一点回应。

难道妹妹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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