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云亭(2 / 2)

两人这时已经进到第二进的院落,到这里,便不允许外人进入,就瞬间安静下来。院中主殿黑瓦白墙,向南一面,没有门窗墙壁,唤作宣武堂。

这一院是云亭门弟子学习武艺的地方,说是这般说,会安年以来,要学武的主要也就是六师兄和自己,人数太少,他们很少真的起用此处。

立在院落中间的,是两通石碑,左边是创派宗祖秦居后所写,唤作思过碑,这位创派宗祖本是尚中大派在衡派的弟子,后来在衡派覆灭,他无力阻拦,只身逃难,来到此处,创立了云亭门。思过碑,便是思亡派之过。

右边这一通,是师父所写,唤作知武碑,内容无甚稀罕之处,无非讲武有七德,要知道武艺如何运用,这些事情,是晏可际入派以内,每日要记的。

“可我现在觉得清仪派颇为诡异,五师兄失踪了,却突然来了个清仪派,他们要从漆左路借道,年初四师兄你也遇刺了,当时我记得他们说,四哥你的伤恐怕是被某种璐然武学所致,清仪派不就在然方吗?”

“璐然武学这个说法跟没说一样,太平仙人是在璐方传授九位弟子武艺的,所以璐然武学,几乎可以说是天下武学正统。说璐然武学,无非是说不是行伍手段罢了,也便是说,刺杀我的那个刺客武艺,不像南然功夫,仅此而已。至于五弟失踪,我觉得还是跟南然有些关系,未必和我遇刺一般。”

晏可际知道四师兄这话也是奇谈怪论,武学确实可以说在璐方起源,但流传三百余年,各地早已变了模样。璐然之地是当年夏楚对峙之处,所谓璐然武艺,指的就是在漫长的交战中形成的武艺套路。

这时突然传来地一声“领胡”,墨知愚大概也想结束刚刚的话题,便领着晏可际朝声音的方向走去。这声音墨知愚和晏可际都知道是从何处发生的,那是在右侧院的马厩中,但发出叫声的并不是马,而是一只领胡。

这牲畜颇像牛,但它赤色的尾巴,两倍于寻常水牛的体形,以及背上醒目的肉瘤都提醒着旁人,这绝非寻常牲畜,而乃是异兽领胡。

领胡被拴在一块砥砺石上,这砥砺石也是异材,所以才能栓住它。这领胡从玉台山而来,毁坏了许多庄稼,师兄们擒住它后,看它尚未伤人,便把它拘在此处。四师兄觉得它反正像牛,索性拿它去耕田,这倒是个奇用,它一日能耕之田,胜过十头水牛。

墨知愚看到这领胡不满的样子,笑道:“啊,我知道,我知道,我许诺你耕田五年便放你回山。”

说罢,自上前去解开绳索,晏可际也跟墨知愚上前,然后半开玩笑问道:“为何不多留它些时日,于此地百姓有些用处。”

墨知愚笑道:“异兽不同于凡兽,它们略通些人性。更何况这领胡如果想走,我们是拦不住它的。领胡血能让砥砺石变脆,不过这领胡也惧我们,又有个盼头,不敢逃。说起来也奇怪,领胡肉能使人镇静,但若单饮领胡血,则会使人发狂。”

绳索已被解开,领胡抖索精神,朝两人看了一眼,便迈开步子,奔出云亭门。晏可际和墨知愚虽未瞧见,却听到前面院落传来阵阵惊呼。

“你和六弟的异物之学是大师兄教的吧?还记得多少?毕竟万一这领胡又来乱踩田土,你得负责杀了它。”

也许大师兄教过晏可际这些,但现在却也忘的差不多了。那时他有限的精神全分给彘兽这般凶兽,对就在眼前的领胡反倒不甚在意,因为它们大抵性情温顺,不太会成为武毅们要处置的异兽。

“已经忘个七八了。”

墨知愚笑了笑,道:“领胡虽看似高大,但善用的不是护体真气,而是御风真气,但只要能碰上它的身子,想要杀它却是不难。它有三颗心脏,一颗在尾骨处,一颗在腹下,还有一颗位于背上肉瘤。但小心它的领胡角和领胡尾,它的摧敌真气都凝练在此处。只要除掉三心,便行了。”

“我记住了,不过我瞧领胡毕竟是种性情温和的异兽,为何定要杀了它?”

“你若黄琮法已经大成,那自可擒住它。说到这,我想你在军中那么久,应该可以学黄琮法了吧?”

晏可际知道多半有这一遭,便道:“应该能学了。”

“甚好。”

就这般,墨知愚和晏可际已经走到了侧院的练功房中,墨知愚先将几道黄琮真气注入晏可际的身体中让他感受黄琮真气的特性,又细细教给晏可际黄琮真气运行要诀。虽然晏可际提醒墨知愚大师兄催促他尽快返回南疆,但他还是多逗留了两日,将黄琮法的一些入门要领细细教给了晏可际。

墨知愚知道晏可际本是家中幼子,不善治产业,遂将云亭门下千亩田产打理一事教给那位庙祝负责,让晏可际专心练功,稍微兼顾一下产业即可,这般料理妥当,他才于七月初离开云亭门,前往漆州前线。

墨知愚走后,晏可际开始练习黄琮法,但黄琮真气初凝入体时,实在难受,他想着这等内功乱练若是走火入魔可是坏了大事,于是又只去读黄琮法相关典籍。

读着便想到,任何内功心法,都需要有人从旁辅助教习,否则八九成是练不成的,甚至六七成要走火入魔,所以自己现在读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真不知道古时候那些豪侠是怎么想出第一代内功心法的。不过自己不是古人,没必要冒这个险。想到这,读了三四日之后,晏可际又心安理得地把黄琮法的书仍开了,开始看闲书。

但闲书只读了三天,便都读尽了。至于白石溪,早在五天前就没了。晏可际未免觉得荒废,于是开始练些铜鼓刀法之类的外功,但也不过是时断时续。又开始胡思乱想五师兄的事情,他想到了数种五师兄失踪的可能,从南然到清仪派,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说不定能救出五师兄,就这般到十二天后,他还在云亭门中,毕竟大师兄就是让自己守在门中。

黄昏时分,他瘫在床上,晏可际和六师兄共用云亭门左侧院的第三进院落。他一天大部分时候都在院子里,很少出去,吃饭也有人送来。但这日鄀浑星快彻底隐没时,都尚未有人送饭来。

晏可际觉得奇怪,遂只将衣服收拾好,便走到前院来。这时庙祝和各位司祭已经回房休息了,晏可际遂到庙祝住处,看到晏可际前来,那庙祝慌忙起身出来。

“我记得往日不是张长福来送饭吗?他今日可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劳烦晏校尉等候了,那张长福真是惫懒村汉,本说了要他把饭送去,刚刚却不知去哪偷懒赌钱了。刚刚才见他又懵懂进来,却未将饭食送来,已经让他去厨房重新领了。”

“那便好。”晏可际现在无心责备,他实在太饿了。现下天已经全黑了,三主星之一的静宸星蓝光正盛,直把月亮尽染成宝蓝色。

这时忽有一个仆人狂奔进来,走到晏可际和庙祝面前,道:“禀两位官人,外面可有一个姑娘要见晏校尉,那姑娘人倒是挺美,却凶神恶煞的。”

晏可际可全记不得自己得罪什么姑娘,遂和那仆人一道去侧院南门前。那门前立着一人,看有人前来,马上恭敬行礼。晏可际立刻知道来人是谁了,这人是义州纪家的管家,唤作李宏壮。

在他身后,一位姑娘怀抱长剑立在南门前,她身长七尺,柳眉高鼻,明眸玉面,左耳下有一枚红痣。发插木簪,身着白衣,腰系青绦,神情与其说是凶神恶煞,不如说是百无聊赖。

看着晏可际过来,她才露出微笑,道:“晏七郎,你门中兄长都不在吗?”

这女子姓纪,名嗣音,字素心,她的父亲是号称天下剑术第一的纪桢,不过昨年已经过世,朝廷礼仪需要服丧一年。算时间,纪嗣音应该才除孝服。

师父与纪桢是好友,他们两人,再加上大师兄的父亲,并号元方三英。六师兄曾在纪桢门下学习过剑术,晏可际也常去纪家。因有这般关系,晏可际自然也与纪嗣音颇为熟悉。

“纪姐姐为何过来?我门中兄长确实都去南疆了。”

“难怪如此,”纪嗣音叹口气,道:“你看这是谁。”

她从门后拉出一人,却是张长福的面容,但已经没了呼吸。

“不对啊,”那庙祝惊呼道:“我刚刚还见过此人的。”

纪嗣音把剑拔出来,道:“却也没时间耽误了。”

见她运出御风真气,冲进云亭门中,晏可际自然不加阻拦,只追在她身后。但七拐八折,纪嗣音便没了身影,只听得屋上瓦片作响。晏可际循声找去,却冲进中路第一进院中。

但见得蓝月之下,碧瓦之上,两道人影交在一起,还未看得分明,一人便从空中坠下。

纪嗣音这时落到晏可际身后,差点跌倒,她也不与晏可际说话,直接盘腿打坐,她的左臂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晏可际上前去,揭开那人面具,确实从未见过。纪嗣音这时略好转了些,上前道:“我本想来云亭门拜访,你六师兄远行前,请我将巡星九步传给你,我便想着我丧服既除,正好可以过来,但却碰上这人鬼鬼祟祟。”

晏可际觉得今年以来的事情实在蹊跷,四师兄遇刺受伤,五师兄失踪,自己又在门中被人图谋暗害,这恐怕绝非巧合。

“那纪姐姐现在打算如何?在这里教我巡星九步,让我至少可以保命?”

“你在此处已经不安全,你随我一起南下,我教你巡星九步,并且要……”纪嗣音神色严肃起来:“寻你五师兄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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