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泪中灯（2 / 2）
叶翎也许该庆幸，自己的爸爸妈妈还在身边，此时此刻，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打心底里祈祷着，翊鸣的父母能够回来。
这次发生的事件，说复杂可以包含诸多细节，可若需简单概括的话，两个字也够了。
——家暴。
如果这起事件被新闻报道出来的话，留给公众的最终印象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而翊鸣，就是经历了这场家暴全过程的，幼儿园还未毕业的孩子。
根据经历者描述，故事背景大致就是——翊鸣的父亲陆浩天在家长期受到妻子张惠的言语乃至肢体暴力，至其产生情绪失控乃至思想极端的状况，终于在这一次情绪奔溃，用花瓶攻击女方头部使其受伤昏迷，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失去理智，选择跳楼自尽，但由于家住三楼，下落过程中撞到晒衣杆得到缓冲，落入一楼花坛，只出现多处骨折而没有生命危险。
这些只是目前能调查到的所有情况，至于背后的其他细节，只有等两位成年人醒来后方可知晓了——如果他们还愿意透露的话。
“啊？！他们两个……”
“平时不是相处很好的吗？！为什么会有暴力倾向？！”
叶翎的父母听过端木先生的说明后，发出异样的质疑。
“有些暴力是相对隐蔽的，在我们面前，他们没有展露出来，私下就不一定了，而且还有种所谓的精神暴力，你们应该也听说过……”
“几个月前老陆还来找我谈过几次，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的，谈他的创业计划受阻，公司债务危机什么的，也是那时开始，市场出现动荡，一直到现在——他后来就再也没找过我了，难道是因为那个……”
“你别瞎猜了！人家家里的事，别到处说……”
“……我从同事那里听说了，老陆的右手上臂，右腿小腿，左侧肋骨都有严重的骨折，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内出血控制住了，反而是惠子的伤……出血只是表象，头部着地的震荡才是症结所在，可能要留下些后遗症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端木兄，你有查到他们还有其他亲属吗？翊鸣这么小……”
“陆夫人还有个妹妹，也就是翊鸣的小姨，目前还在国外读研，没法马上赶回来，我上午联系过她了，说最快也得下个月底，至于老陆嘛……”
“他一个农村出身的，来城里打拼这么多年，真的很不容易了……惠子平时也温柔贤惠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总之这件事背后，我们没有资格管太多，能帮到他们的或许只有这些了，关于日后的调解工作，还得指望对门的你们，希望他们不要因此立案，毁了好好的家庭……”
“那翊鸣怎么办！他才6岁，还没上学呢！”
“这就是为了翊鸣！那两个人也是一时冲动，当时正在气头上的根本没考虑到孩子！所以接下来，我们也要尽可能站在孩子的立场上，劝劝他们……翊鸣他，不能就这样成为家庭矛盾的牺牲品。”
“唉……我们又能劝多久呢……”
“我记得，你们之前有说过打算搬家？”
“是的，公司上市有段时间了，家里稍微能腾开些手来，几年前就想着给叶翎找个资源好点的小学——就你们家附近的那所，连学区房的首付都交了，现在突然发生这种事……”
“唉……造化弄人啊，叶翎确实要好好培养，她的天赋深不可测，只是她若离开了翊鸣……”
“我们当然也希望翊鸣能继续和她一起上学，可老陆他们家目前的经济条件——”
“我们甚至找他聊过，可以借钱给他们，利息都不算了的，可惜就是不收……”
“可能就是这种性格……唉，不多说了——我时间快到了，先失陪了啊。”
“诶，辛苦端木医生了，百忙之中还抽时间过来……”
“哪里，我在外科有认识的同事，大家朋友一场，好说——翊鸣就拜托你们了。”
“嗯……”
端木医生看了看表，便夹着一份报告，打开楼道口的弹簧门，径直离开了，叶家夫妇则紧随其后，最后与其招了招手，便回到叶翎身旁。
“翎翎，我们回来了~”
“爸爸，翊鸣他……还能不能和我一起上学……”
“……”
两个成年人都沉默了，他们曾尽数回答过叶翎提出的各种问题，唯独这一次，不敢多说一个字。
——他们帮不了翊鸣一家。
如果不是看在多年邻居的交情，他们此刻就该带着叶翎离开，远远地离开陆家——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大环境下的自我保全，没人有责怪他们的资格。
他们深知这场险些闹出人命的争执，对他们陆家而言，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的矛盾会愈演愈烈，即便是为翊鸣着想而暂且放下，不满和仇恨的情绪也会逐渐积累，最终再一次爆发。
这是一场没有休止的冷战，他们没能克服彼此思想上的差异，迈过了夫妻之间的那道红线，走向了分崩离析，而这整个过程，也有很大可能会波及到他们叶家，会影响到叶翎的茁壮成长。
就此搬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带叶翎离开这里，也是为了女儿的未来——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们都已经决定搬家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在泪水与疲劳中睡去的男孩，这个陪伴叶翎将近四年的孩子，他们实在无法一走了之。
至少在那之前，他们要为了这个孩子，再去和他的父母好好谈一谈。
“……爸爸。”
“会没事的……你们今后，一定会再见的……”
叶翎爸爸轻轻抱起翊鸣，将他护在怀里，就像护住自己的亲生儿子，叶翎妈妈坐在叶翎身边，让她靠在肩上，温柔地哄她入睡。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十一点，手术室外的红灯还没有熄灭，或许下一秒，下下一秒，这盏红灯都会永远留在翊鸣的记忆里，这抹红色，也会伴随他的一生，永远无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