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夜色人偶(1 / 2)
次年,9月21日,星期三
时光荏苒,小小班的一年一瞬就过去了。
两个小东西已经习惯了幼儿园的日子,变得稍许独立起来。
在这一年里,翊鸣有好好保护叶翎。
陪她一起出门,陪她一起玩,陪她聊天,保护她不受其他男生欺负等等。
让他坚持这样做的,是一个极为单纯的理由——他想看到叶翎的笑容,就像初见时看到的那样。
叶翎的笑容是富有感染力的,看到她笑的样子,翊鸣也会笑,发自内心的笑,为此他尝试着用各种方法逗她笑,比如用积木搭出很棒的城堡给叶翎看,在折纸课上把书中所有的折纸折一遍送给叶翎,把自己所有的蜡笔都送给叶翎,好让她画出更好的画——
可随着时光流逝,这些方法似乎越来越不奏效了。
一味地付出并没有换来叶翎一如既往的笑容。
叶翎只是单纯的获取,总有一天会感到厌倦,而在最近,她甚至露出寂寞的表情。
于是,翊鸣开始考虑起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女孩子喜欢好看的戒指这件事。
如果送给叶翎一颗大大的钻石戒指,她会不会喜欢呢,她会不会重新露出笑容呢?
只是,当翊鸣和妈妈谈及买戒指的时候,妈妈用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并告诫自己先不要考虑这种事,翊鸣才不得不放弃。
“翎翎,我有好东西!”
翊鸣兴匆匆跑到叶翎跟前,挥舞着手中的坦克。
“你看,这是我爸昨天给我买的玩具,这个炮管能射出炮弹哦,还能变形,很帅哦!”
“……”
“怎么样,你喜欢吗?”
“……”
叶翎垂下眼帘,默默地摇摇头。
“这样啊,我以为你会喜欢……”
果然还是戒指更好一点吗。
翊鸣垂下手中的玩具,方才的兴奋一扫而空,变得失望起来。
“果然你还是喜欢那些可爱点的玩具啊……可我不太好意思问妈妈要,而且那种洋娃娃……”
翊鸣靠在柜子上,一边摆弄手里的坦克,一边嘟囔着说道。
“虽然我陪你玩倒是无所谓啦,但我最近开始在乎其他男生的眼光——你说是吧,我好歹也是个男的……”
叶翎没有说话,向前迈一步,牵起翊鸣的手。
“啊啊啊你不要难过啦,我不是说不陪你玩的意思,如果是画画或者乐高,我都会陪你的,如果你一定要洋娃娃的话——我也——”
还没等翊鸣把话说完,叶翎就拉起翊鸣的手,不顾他一脸茫然,小跑到教室的角落里。
“——翎翎?”
“鸣鸣,过来……”
“?”
此时的翊鸣尚未知晓,比起其他女孩子玩的洋娃娃,叶翎更喜欢看书,她能和翊鸣玩到一起,只是因为和她玩的人是翊鸣。
如果是其他专注于洋娃娃本身的女孩子,叶翎反而会觉得无趣。
而自从两人从小小班升到小班,班级的构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向来对新事物充满好奇的叶翎,此刻有了新的想法。
叶翎捏了捏翊鸣的手,看看翊鸣,又望向静静坐在教室角落里的那个孩子。
翊鸣理会到叶翎的意思,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方看去。
那里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蕾丝裙的小女孩,身材娇小,深色的长发微卷,在头顶两侧扎成双马尾,剩下的长发披散下来,像布满夜空的瀑布,盖在双肩和背上,精致得如同高级洋娃娃,甚至让人产生她就是一具栩栩如生的人偶的错觉。
翊鸣沉默良久,侧头问询叶翎。
“手掌大小的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
“等身大小很贵的,我想即使是你妈妈,也不会同意你买那种尺寸的。”
“没有,不是说玩具,我是想问,她……”
叶翎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她正抱着怀里的玩具兔,在手中摆弄,似乎在玩过家家的游戏。
那只玩具兔子通体靛蓝,腿和手臂缠着奇怪的绷带,已经有些破旧了,左眼的纽扣早已掉落不见。
其他孩子不会喜欢这种阴森森的布偶,或许这就是她独自玩耍的原因。
翊鸣又木楞着侧过来。
“别跟我说你想要那种玩偶。”
“不是。”
“你想干嘛?”
“我想……”
叶翎停顿了一下,低下头来,又捏了捏翊鸣的手。
“——和那个女生说话……”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翊鸣算是清楚了,叶翎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原因——并不是对他的陪伴感到无聊,而是有了更在意的对象,能勾起她好奇心的对象。
“唉,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叶翎总想尝试一些其他孩子不敢尝试的事,而翊鸣为了照顾她,大多时候不得不陪着叶翎胡闹。
这一次,翊鸣仍感慨道,叶翎不愧是叶翎。
新学期已经开始两周了,可孩子们并没有时间的观念。
他们只觉得过了很久,又是一眨眼的事,就在不知不觉升上小班后,班级里突然多出了一个新成员,一个陌生的面孔,一个陌生的学号——
26号,这是角落里那个女孩的学号。
那个新学期转来的孩子,一个插班生。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能引起叶翎的好奇,更关键的还得是她的来处。
据翊鸣了解,那个女孩名叫端木夜,不但是少见的复姓,还刚从日本回来,不会说中文。
换句话说,她在转来这所幼儿园之前,是一个生活在日本的孩子,或者说,曾是个日本人。
翊鸣有让爸妈打听过,那个女孩的爸爸是中国人,先前在日本留学工作,最近才回国的,还带回来一个日本妻子和女儿。
是的,眼前这位打扮华丽又可爱的女孩,并非出生于国内,而是来自日本。
——在过去的三四年里,她是作为日本小孩被抚养长大的。
翊鸣转过身来,对叶翎认真解释道。
“翎翎,你听我说,她是日本人,说的日本话,我们听不懂她说什么,她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
“可是……”
“而且不光是你,其他小朋友也试过和她交朋友,都失败了,可能你觉得她很漂亮才想和她说话吧,那样太难了。”
不但语言不通,玩具的品味还很奇怪,刚出现在教室里可能成为焦点,久而久之便不再有人敢上前了。
昔日的议论声逐渐转化为好奇又畏惧的目光,远远地投向她,仿佛看一个异类。
甚至连老师也苦于交流障碍,每日能做的只有肢体上的照顾。
“她好寂寞的样子。”
“那也没办法啊,没人能听懂她说的话。”
“没关系,我想和她做朋友。”
“?!”
叶翎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到了翊鸣。
“你开玩笑的吧,和她做朋友?!”
“她一个人玩,很寂寞,所以我们去陪她吧,就像你陪我一样。”
“这……”
翊鸣开始伤脑筋了,他挠了挠头,手心开始冒汗。
叶翎又乘胜追击,一把抱住翊鸣的手臂,死缠烂打地争取翊鸣的同意。
“我们不懂她的话,那我们就用别的话,我们可以用英语!”
“你以为英语就能交流了吗?”
“学英语不就是为了交流吗!”
“唔……”
好像没什么问题。
“我们试试吧,陪我一起,好吗!”
“翎翎……”
“——拜托了!”
叶翎一把抱住翊鸣,白色的翅膀在眼前展开,翊鸣差点失去平衡,原地跺了跺脚,才保持住没有摔倒。
“好吧好吧,我会陪你的啦!”
“太好了,谢谢你!”
“真拿你没办法……”
翊鸣学习没叶翎那么好,还在烦恼如何用英语自我介绍,可见叶翎又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也就一笑而过了。
只要叶翎开心,我可能什么都会做吧。
翊鸣这样想着,看向端木夜娇小的背影。
“那今晚,就回家做点准备吧……”
一天后,小操场的活动时间,小朋友们聚集在楼下的小天井玩耍,这的地面由塑胶垫拼接而成,即使摔倒也不会造成多少伤害。
天井中央是一个立有假山的池塘,池塘里有三条鲤鱼,两条红色的,一条黑色的,老师嘱咐小朋友不要靠池塘太近,会有掉下水的危险。
翊鸣和叶翎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的端木夜。
她依旧抱着那只外形诡异的玩具兔,站在紫藤花下,注视着其他孩子玩耍。
正面看她的样子,比平时的背影还要瞩目。
堪比叶翎的深邃双眼,安静且不为人察觉的独特气质,没人能猜透她在想什么,又或者她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默默观察着一切,被玩偶遮挡住的肉嘟嘟的小嘴,此刻是否也在说着旁人无法理解的话语呢?
无论如何,如人偶般身着深蓝色蕾丝裙的她,站在盛开的紫藤花丛下,绿蔓缠绕,紫灯垂照,神秘中透着淡雅,不失为一道别致的风景。
“……我们走吧。”
叶翎牵住翊鸣的手,将他从台阶上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