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伯诚头上的光环(1 / 1)

夫妻俩行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两只手亲昵地扣在一起,丈夫一头银发,妻子一头乌发,无疑形成强烈的反差。尤其是林芸,虽然已年过半百,因为生活条件优越,而且天天做有氧体操,还练习瑜伽,加上穿着时尚,所以看上去像个三十岁出头的少妇。要是俩人行走在马路上,可能会引起路人的侧目,但是在这个小区里,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因为小区里有好几个老男神,他们同妻子的年龄都相差很大。

正是神仙们出户散步的高峰时刻,不时有人迎面走来,或是擦身而过,他们都会恭恭敬敬地招呼:“唐先生好,唐太太好。”唐伯诚照例回答说:“大家好。”林瑛不答话,朝人家笑一笑,然后挺起高耸的胸脯。

这是一种殊荣,小区里再大的神仙也享受不到这种奉承。唐伯诚是最受大家尊重的,虽然他的资产在小区里排不进前五名,但是他头上有许多光环,使得小区里的大神小仙,一个个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迎面过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神仙,确切地说是个令人憎恶的邪神。这个邪神的年龄不算大,只有六十多岁,推轮椅的是一位年轻保姆,看上去才三十来岁。

林芸在丈夫耳边说:“怎么他又换保姆了?一年要换几个呢?”唐伯诚说:“你别管这些,有什么好问的?”连忙拉着妻子的手走到旁边,不愿与轮椅照面。

唐伯诚故意避道让开,那是因为每次见到这个邪神,心里总有一种厌恶感。在刚入住这个小区的时候,唐伯诚就对他避之不及,因为这家伙是小区里最飞扬跋扈的,进进出出的时候,身边总跟着两个凶神一样的保镖。

后来听人说,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这家伙是个制作假沙发的江湖骗子,手下雇了几个人,用旧钢丝自制弹簧,稻草和烂棉絮作填充物,外面蒙上漂亮的沙发布,然后拉着黄鱼车去马路上兜售。一张三人沙发开价二百元,要是遇到不知就里的上前去搭讪,立刻有两个“撬边模子”,在一旁相帮撬边,怂恿搭讪者还价,如果还价到一百几十元,立马把沙发送到人家的府上,收了人家的钱后,黄鱼车快速离开。干这种缺德事,实在是伤天害理,那时候上班工人的月工资,大多在五、六十元。

这家伙后来发迹,是遇到了一个从台湾来的高人,并且在高人的指点下,学到了点石成金的邪术。他和那个高人合伙开了一家酱油厂,其实那是个小作坊,从外面购来食盐和色素,还有各种添加剂,加水稀释勾兑后,便成了所谓的酱油,然后灌进小包装塑料袋。每一袋的成本只有几分钱,批发价是六毛至七毛,市场上的售价是一元钱。当时人们对食品卫生的意识比较淡薄,许多家庭主妇都贪图便宜,因而让他大发横财,成了名噪一时的“酱油大王”。

这家伙的良心早已坏了,五脏六腑也坏了,现在连脑子也坏了,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他的口鼻已经歪斜,一只手不停地哆嗦着,好像仍在拼命捞钱。邪神已然成了瘟神,轮椅所经之处,散发着腐朽的恶臭,实在是有污环境。

大家都憎恶这具活僵尸,前些日子他家里大吵大闹,原来是他的二奶奶和三奶奶登门来,而且还拖儿带女,想在他咽气之前,明确自己孩子的继承权,不想被他的家人哄了出去,这事现在已经闹到了法院。

这种令人唾弃的丑事,小区里前年也发生过一例。有个人到中年的老板突然猝死,家里在办丧事的时候,来了二奶奶和三奶奶,同样是拖儿带女,要求自己的孩子分得遗产。当家大奶奶如何肯答应?三个女人于是撕扭在一起,灵堂里闹成一团糟。家人请小区保安来赶她们走,小区保安无能为力,只能打110报警。警察上门来听了事由,对她们说:“这是民事纠纷,最好你们自己调解,实在不行的话,可以上法院。”

后来果真闹到了法院,然而起诉方却吃了个透心凉。原来老板的公司早已断了资金链,不但拖欠员工的工资,而且还欠下供货商的货款,另外还有场地出租方的租金。经过仔细核查,公司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最后只得宣布破产。为了维护债权人的权益,法院把老板的别墅和豪车,一并进行司法拍卖。现在那栋别墅已经易主,当家大奶奶去外面租房住,二奶奶和三奶奶连根针也没有捞到。

这种负面的事例不宜多说,在此略微提一下,是想告诫后生晚辈,为人必须坐得端,必须行得正,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罔顾社会法律,触犯道德底线,不管他的身家有多高,必然要遭天谴。

林芸挽着丈夫走出了林荫道,来到绿地旁的一座凉亭,想去凉亭里坐下说话。不想凉亭里已有一对小神仙,正亲热地搂抱着,口对口凑作一个“吕”字。唐伯诚不想扰了他们的甜蜜,见状扭头就走,林芸说:“我们去湖边逛逛吧。”

夫妻俩来到了湖边,今日正是满月,天空上挂着一轮圆月,而且没有云层遮蔽。这儿的景色甚好,虽然城市上空的月光,远不及田野上空那般明亮,但是仍然照得湖面上波光粼粼,而且岸边的绿化带里,无数盏灯光齐刷刷投射在绿化树上,整个绿化带泛着一片翠绿色的光晕。

夫妻俩在湖边站立了一会,唐伯诚刚想开口说话,忽然听到从绿化带那儿,传来一首熟悉的萨克斯演奏曲。他知道是谁在演奏,拉着妻子的手,循着声音向前去。终于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绿化带边上,对方也是个老人,比他年长几岁,此时正在演奏萨克斯名曲《ForeverInLove》。

夫妻俩在距离老人十来米远的地方站停了,不想去惊扰对方。唐伯诚非常敬重这个演奏者,平时在小区里遇见,总要同他交谈一会。老人以前是复旦大学的博士生导师,有个儿子在跨国公司任职,而且是驻上海总部的CEO。不幸的是去年他的妻子病逝了,他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终于走出了阴霾,白天在家里著书立说,晚上遇到好天气,总要来这儿演奏萨克斯。

老人的萨克斯演奏水平很高,一曲《ForeverInLove》,演奏得如泣如诉、悠扬缠绵,这是他的保留曲目,有时会接连演奏几遍。作为一个老听众,唐伯诚虽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曲名,但是能听懂曲子所表达的意境。因为他非常了解这个演奏者,知道老人在演奏这首曲子时,心灵完全沉浸在对亡妻的思念中。他是个桃李满天下的老人,但愿他在天国的爱妻,能够听见丈夫为她的演奏。唐伯诚怀着深深的敬意,听完了一首曲子,然后对妻子说:“我要问你话呢,我们边走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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