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三世同堂2(1 / 1)

睁开眼睛,除了妈妈温暖的身子和慈爱的眼光,我还看到了一脸兴奋的爸爸,一边努力思考着飙松这个名字的意义,一边从心底深处都洋溢着扬眉吐气出生的爷爷。隔壁的灶屋里,奶奶、小姑和晚叔,一边竖着耳朵倾听里屋的动静,一边趁着松针燃烧后的余烬暖和身体。

爷爷是公公最小的儿子,按山村和宗族的传统,本应该得到更多的爱护。但在他出生的民国初年,“多子多福”的情境下,普通农民的孩子又能得到多少爱护呢?或许,爷爷年轻时最大的收获,就是刚成年就被公公托人带着去跑单帮,走出了大山的怀抱。

爷爷的单帮生活,路线很是固定:东去高沙挑细货,西到洪江担桐油。

高沙时称“小南京”,特别是日军占领中国大半江山后,江浙富庶之地的物产,多经此地中转。

洪江是“五溪汇集”之地,是苦寒山区的桐油等出产的集散地,唐时李白便有“闻道龙标过五溪”之句,比起“夜郎西”来繁华许多。

于是爷爷便奔走在高沙与洪江的中间,最主要的是当运送货物的脚力,偶尔也兼做一点小买卖,虽说在一些险峻的地方免不和有遭遇“吊羊”的风险,却因此远离了民国后期“抓壮丁”的危险,还练出了一副好身板。

长年在外面跑单帮,爷爷并没有修练出做生意的自觉。但长年的跑动,仍然让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更让他拥有一种不同于其他兄弟的组织与领导能力。因此,新中国成立后不久,爷爷就成了最基层的农村干部,直到年龄渐长,才从大队书记转任联合园艺场书记。

奶奶出生于小户人家,老外公是个严厉的私塾先生,老来得女的宠爱,让她免去了裹脚的痛苦,也让她在教室的窗外学到简单的汉字与算术,可惜父亲在她未成年时便去世了,她的学习从此断档。

我出生前几天,奶奶彻夜坐在棉纺机前,在“依依呀呀”的声音中勤奋地劳作,她要为即将出生的第一个孙子缝制一件棉背心。后来听大姑姑说,奶奶嫁到竹山湾后,生养很是频繁,一共生育了十来个孩子,可惜有几个伯伯、叔叔、姑姑未能长大成人,在她的心里蒙上了重重的阴影,她在纺纱的时候,不时会哼唱着两种不同版本的三字经,一是传统的“人之初,性本善”,另一种却是戏谑式的“三字经,补补丁,补不起……”。也许,这既是对她自己童年时代的一种回忆,更是对生不逢时、只能缝补衣服的自嘲吧。

爸爸1964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回农村后成为一名民办教师,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第二年年考入武冈师范,赶在“老三届”的政策出台前抓住“吃国家粮”的尾巴,我出生时远在上百公里外的绥宁县联民公社中学任教,这次在冰雪天气里步行两天,爬山越岭赶回家,看望了我们娘俩,为我取了名字,又得赶回学校去。

小姑刚好大我十岁,是在三年自然灾害即将蔓延的时候出生的,但她的身体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样“缺乏营养”,农村的艰苦生活,反倒让她健壮地成长起来,而且不论怎么晒太阳,皮肤总是白里透红。

小叔大我六岁,此时不过是一个大小孩,话不多,喜欢行动,经常抱着我想出去晒太阳,奶奶急得只能跟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

一家六七口,三世同堂的堂屋却不是爷爷独家所有。堂屋的另一头,住着的是我的大伯,爷爷的一位堂兄,在民国三十年顶了上屋场的壮丁,此后杳然不知所终,兄弟几个公议,将上屋场三爷爷的大儿子过继到下屋场,得了这份家产,占了这栋木屋的一半。

我们的房子前面,还有一栋同样规格的木房,公公在世时修建的这两栋房子,像兄弟一样亲近。待到新时代,这便成为下屋场的生发之地。

前面房子里,住的是四爷爷和五爷爷两家。

四爷爷是个比较胖的老人,比我爷爷大十多岁,公公曾经有一些家传秘术,本来想传给最小的儿子即我爷爷的,但他老去世时我爷爷正在外面跑单帮,一时无法传递消息,最后一古脑传给了这位四爷爷。

四爷爷前后娶了三个老婆,却只生了一个儿子,我见到的是最后一个继四奶奶,年龄比奶奶大,活得比奶奶滋润,脾气也比奶奶大;四爷爷的儿子,算起来是我的三叔叔,可能随父亲学了点什么,是下屋场几个堂兄弟中唯一以手艺来谋生的,壮年时经常在外面给人家修房子,成了上梁架梯时赞好话的“师傅”。

五爷爷已故,五奶奶和五爷爷是娃娃亲,更是表兄妹,娘家就在离竹山湾不到一里远的毛粟山,她独自抚育二叔和四叔长大,吃了不少的苦,对奶奶很是和善,两妯娌经常互帮互助,看到我出生,她脸上的笑容,比奶奶还要多。

二叔只比爸爸小一个多月,既勤奋又聪明,可惜父亲早逝,十二岁就开始下田劳作,除了工余织点篾活贴补家用,使不完的力气却捞不到足够的工分。四叔当时正在读中学,很少回家,直到我小学毕业时,才和他有亲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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