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忍辱负重49(1 / 2)

白露节气是西北农村收获的季节,也是冬小麦开始播种的季节。可今年夏天一场千年不遇的冰雹将大秋作物全部毁坏,补种的白菜、萝卜之类因天气干旱也没有长出几棵苗。稀稀拉拉的菜苗叶子几乎被虫子吃完,这个靠天吃饭的黄土高原,灾荒很快就呈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落木萧萧,一地凄凉;大雁南飞,满目惆怅!伤痕累累的黄土高原背后隐藏着太多的无奈和祈盼。

没有大秋作物可收割,地里长不出庄稼,社员也闲着没活可干。偶尔队上组织个集体劳动,社员们也是去聊聊天,磨磨洋工,混几个工分就早早地回家了。

一些懒汉早早地就进入了冬眠蛰伏期。白天围着自家的土院子乱转,晚上一家人缩在冰凉的土炕上,一直能睡到第二天早晨太阳晒到屁股蛋子。一些闲不住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集在阳面旮旯的避风处一起打扑克、掀花花、下象棋。还有一些屡教不改的经常偷偷摸摸地聚到一起搞赌博。输了钱,媳妇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地闹。

就是在这个深秋还没有上冻的时节,别人闲着没事干,可这正是狗娃做土活的黄金季节。

狗娃想抓住这个机会,用自己的手艺和汗水多换取一些粮食来贴补这个贫困的家庭。他别无选择,不能偷懒。狗娃已经想了好长时间,做好了吃苦的充分准备——到后山去干土活。

狗娃去向队上请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有理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张有理考虑农闲时节,全村人都缩在家里等死,还不如让狗娃出去干土活,回来给队上缴副业款。再说,队上也需要花销。

狗娃和张有理约定:要是队上出工的日子,他在外面干活,每天给队上缴五角钱的副业款,记八个工分。队上没活干,人都在家休息,挣的钱都归狗娃所有。这算是张有理对狗娃天大的照顾了。

狗娃的信念就是挣了钱让家里度过灾荒,让全家人活下去。另外,就是尽快把给天保看病借别人的钱还上。这个欠账,让狗娃头上好像顶了一口沉重的铁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狗娃想尽快把它打碎,掀掉这个愁帽。

对于和秀秀的爱情,现在家里这个烂包的日子,狗娃连想都不敢想把秀秀娶回家。

家里穷得叮当响,狗娃就是把秀秀爱到骨髓里,自己都认为是白日做梦。狗娃现在迫在眉睫的是解决全家人的吃饭问题。

首先狗娃家这烂包日子和一屁股的烂账,秀秀的母亲就不会同意把秀秀嫁给狗娃;再说秀秀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父母视若掌上明珠,李望福老两口把她含在嘴里怕化喽,捧在手心怕摔了;好吃的好穿的全都可着她。秀秀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挨过饿,受过苦。自己要是娶了秀秀,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自己一样挨饿受冻,食不果腹啊!

狗娃要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换来一个有白面馍馍吃,有新衣服穿的好日子才敢向秀秀提亲。这是狗娃心里最真切的想法。

有了这个信念,狗娃觉得浑身是劲。他一口气走了五十多里山路,到了没有受夏季冰雹袭击的后山地区去干土活。

进了山,狗娃就和一个讨饭的人没有多大区别了。一路上,他孤零零地埋头赶路,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目标。就像唐僧取经一样,不辞辛苦,翻山越岭。路上碰到人家,就敲开门,向人家借宿一晚。他也不讲究啥条件,只要晚上不露宿荒郊野外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了。

好出门不如赖在家,在外面干活啥情况都能遇上。有时走在深山老林里,时常听见野狼饥饿地嗷嗷吼叫声。这些,狗娃都已经习惯了,他也不用特别害怕。因为他身上背着錾镢,随时都做好了与野狼搏斗的准备。

遇上刮风下雨雪天,狗娃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山旮旯一躲,天气稍有好转,他就继续前行。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狗娃就赶紧找个人家住下。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早早地起来赶路。

苦与累,对于这个过早承担家庭负担的年轻人来说,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碰上干零活的人家,每次为工钱讨价还价,他也不会为这些争多论少和人家计较置气。如果遇上家里实在困难的,拿不出工钱,狗娃也会给少算些,甚至只要人家管吃管住就行。

总之,狗娃认为多出点力气也没啥,出门在外,就是尽量不和人计较。但是有时也遇上特别难缠的人,总认为狗娃是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土匠,出来干土活是混饭吃,故意刁难克扣狗娃的工钱。

这天,狗娃在给狼口崾岘队的一个人家干完土活后,又接了段老师家的挖补窑活。

段老师在本村算是有钱的——村里就这么一个吃公家粮、拿工资的公派教师,也算是高人一等。

从进了段老师的家门,段老师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狗娃一眼。

狗娃心想:我是来干活挣钱的,你看不起我也没关系。我把活干完,你给了我的工钱,我就拍屁股走人了,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可这个段老师做事也太过分了,简直把一个卖苦力干活的土匠不当人看。段老师穿着打扮比较讲究。他身穿平平展展的灰色涤卡中山装上衣;裤子有棱有角,连一点土渣都不沾染,皮鞋擦得油黑发亮;梳着一个偏分头,还戴了一副有色眼镜;时不时地吩咐狗娃干这干那。看起来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可做起事来与他这个当老师的身份就极不相符了。

狗娃正在干活,段老师背着手大声喊道:“土匠,你过来一下,找个筐子,把那堆柴禾挪到右边的柴窑里去。”这种口气让狗娃不能接受。

狗娃心想:平时我给别人家里干土活,别人都很尊重我,叫我师傅。你这个段老师看起来是个很有修养的文化人,怎么还这么不懂规矩,看不起底层人,张口就叫我土匠,还对我吆三喝四的。再说,在别人家里干活,人家都是自己先把施工场地腾开,把施工用来搭脚手架子的椽板绳梯之类准备齐全,大工才来干活。这些零碎活自从他跟李望福拜师学艺,走州过县,到了谁家都没有让匠人来准备的。狗娃忍着气,极不情愿地按段老师的指挥,干起了本不属于他这个匠人干的杂活。

狗娃把一堆柴草苅子一篓一篓地搬到了另外一个专门堆放柴草的小窑洞里——其实也不叫窑洞,只是一人高的小洞洞,是专门用来装柴草的。狗娃刚把这堆挪完,段老师又背着手转过来叫到:“土匠,你过来把猪食槽搬走。”

狗娃有些忍耐不住心里的怒火了,生气地说道:“我一个人搬不动。”

段老师又指着本村一个帮忙的小工说:“你过来,和土匠把猪食槽搬到院子的西边去。”

这是一个用整块石头凿出来的猪食槽,看起来足有三百多斤重,狗娃和小工一前一后艰难地抬起猪食槽向前挪动。

段老师眼看着两人抬着猪食槽吃力难行,也没有过来搭把手。

狗娃越抬心里越气,说:“这个太重,我们两个人搬不动,你再找两个人来一起搬吧。”

和狗娃抬猪食槽的小工也看不下去段老师的做法了,开口说道:“太重了,你看着办吧。”

他们两人放下猪食槽,都站在原地不动,等待段老师过来帮忙。

段老师摆出一副财大气粗、不屑一顾的样子,责问狗娃:“你们两个刚才都抬起来走了一截,现在怎么就抬不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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