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歌星婉莹14(1 / 2)

酒后的广胜站在繁华的街头,落日的余晖映照着他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久病初愈的人。

火锅城还在进着客人,熙熙攘攘。

“生命如一场进行中的盛宴,”广胜想起了以前在哪本书上读到过的这段话,“任何人的缺席都不会让人感觉到有什么异样。”这话简直太正确了……现在的广胜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未来被眼前的景象遮挡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应该是一个什么样子。

川流不息的车辆流水一样呼啸而过。

手中拿着杯,脸上流着泪,我独自一人品尝这滋味,花儿正入睡,鸟儿排成队……

躲在那天边看云飞,天空映朝晖,彩云多么美,狂热的心情真让我陶醉,世界多么美,感动我流泪……

对面音响店里传出一阵婉转的歌声。广胜耸着肩膀听了一会儿,突然歌兴大发,刚想跟着哼哼两句,结果被一口唾沫呛住嗓子,发出一声类似猫叫的声音。我完蛋了,脸唱歌都唱不出来了,广胜尴尬地摇了摇头,抻长脖子继续听……这小妞儿唱得可真不赖,如此深情,如此缠绵悱恻,我再练上一百年恐怕也难望其项背,罢了,还是好好听人家唱吧,学好了回家唱给孙明听,兴许能糊弄几天好脸色呢。

“手中拿着杯,脸上流着泪……”嗯,好听,好听,真他妈的好听……广胜感觉这支歌是专门唱给他听的,大受感动,轻飘飘地穿过车流站在音响店门口,抻着脖子,傻乎乎地往里面看。一辆出租车“刷”地停在广胜的身边,从后门下来一个光着膀子的光头,打开前门,顺势把手垫在车门上,哈着腰等里面的人出来。随着一声矜持的咳嗽,车里钻出了红光满面的老七。这家伙好像重新打扮过了,梳着一个锃光瓦亮的背头,腋下夹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皮包,嘴巴上的一根牙签一翘一翘,显得很是滑稽。老七不说话,黄着脸,神经兮兮地看广胜。

广胜没有看见他,依旧抻着脖子听店里传出来的歌声,一口一口地咽唾沫。

老七沉不住气了,冲光头汉子努努嘴:“你他妈眼瞎?”

光头汉子怏怏地走过来拽了广胜一把。

广胜一愣,回头看见了老七。这小子属孙猴子的?这么快又变了一个人。讪笑着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呵,七哥我真佩服你啊,一天能换好几身行头。瞧瞧,一眨眼的工夫,你这又打扮成香港歌星了。这派头儿拿的,谢霆锋不换……牛啊,还有跟班儿的给咱开车门。”

“傻逼怎么说话呐?”光头汉子攥一把拳头,拿眼狠狠地瞪着广胜。

“滚一边去!”老七把嘴里的牙签“噗”地吹到他的脸上,“还不赶紧叫胜哥!妈的,没大没小!”

“操,不就是陈广胜嘛,还**胜哥呢。咱们俩挨揍的那天,他整个就是一个缩头乌龟……”

“少废话,快叫胜哥!”

“他对得起这声哥哥嘛……”光头汉子嘟囔着,很不情愿地冲广胜呲了呲牙,“胜哥好。”

广胜听见了他刚才嘟囔的是什么,压住怒火,讪笑着摇了摇头:“你也好啊,兄弟,”转头问老七,“吃完饭了?”

老七歪了一下脑袋:“吃完了,没事儿出来溜达溜达。其实也没什么,谁还没有一顿两顿的饱饭吃?胜哥,我很想跟你谈谈。”

广胜胡乱笑了两声,心里有些不爽,谈你妈的头啊,你他妈的什么级别?笑道:“今天我没有时间,改天我好好跟你谈。”

“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呢,”老七把广胜拉到一边,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

“说吧,”广胜闻着他头顶上散发出的摩丝味道,有点儿恶心的感觉,催促道,“快说,我还有事儿。”

“那好,”老七咽了一口唾沫,“有人议论你,黄三他哥哥死的那事儿是你跟蝴蝶干的……我说,不能!为这个还跟他们好一顿吵吵呢。”

“****,”广胜笑了,“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这样,你回去跟那些朋友说,那事儿就是我干的,让他们去告我。”

老七皱皱眉头,翁声瓮气地说:“反正黄三扬言这事儿没完……可话又说回来了,那个傻逼死了更好,省得在街上污染环境。”

广胜按了按他的肩膀:“老七,你哪里都好,就是嘴巴有点儿毛病,有些话是说不得的,懂吗?”

老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不想跟你犟嘴了,你已经走进漩涡里了,常青和关凯都想忽悠你。算了,好好活着吧都……”

广胜想走,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拉住老七,沉声问:“你听谁说的那个叫阿德的南方人要杀我?”

老七斜眼瞄了瞄光头:“就那伙计……”转身冲光头汉子吆喝了一嗓子:“老疤,过来!”

光头横着身子晃了过来:“是不是问阿德的事儿?”转向广胜道,“别害怕,他进去了。”

老七神情暧昧地瞪了光头汉子一眼:“胜哥怕过谁?会说句你就说句,不会说就他妈给我夹闭着,一边儿凉快去!”

广胜摇了摇头:“没什么,都他妈开玩笑呢……阿德也是,说那么大的话干什么呢?”

老七想说什么,嗓子咕唧两下又咽了回去,摇摇头,拉着光头汉子跳上车走了。

广胜吐一口唾沫,刚要挪步,一辆黑色的奥迪车错过老七的出租车,贴着广胜的身子停下了。

常青开门从车上下来,递给冷眼看着他的广胜一根烟,微微一笑:“胜哥,打听个事儿……凯子真的没在你那儿?”

广胜接过烟夹在耳朵上,摇摇头:“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听这意思,你没见过他?”常青鹰一般的眼睛直刺着广胜的脸,“不要撒谎,撒谎会出人命的。这是真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怒火在广胜的胸口一点一点地聚集。

“没什么意思,”常青凑上前来,贴着广胜的耳朵说,“有笔帐我得跟他算算,如果你见着他,就让他过来找我。”

“我没有那些闲工夫,”广胜往后退了退,冷笑道,“你见着他也告诉他,我也挺想他的。”

“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常青歪着脑袋看广胜,脖子上挂的那条拴狗链子一样粗的项链,在阳光下泛着屎一样的黄光。

“是吗?你感觉我很有意思?那就对了,大家都一样。”广胜同样斜眼看着他,心想:这小子混成个人物了……别急,你这德行是做不得大哥的,有那派头没那素质。广胜觉得自己这个判断一点儿也不恶毒,他似乎看到了常青的将来,将来他一定会落魄街头,为万夫所指。

几个行人纳闷地往这边踅摸,好像以为这边有什么热闹可看。广胜冲他们吹一口气,有些无赖地耸了耸肩膀。

常青把两只胳膊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广胜看了一会儿,“噗”地把嘴里的烟头吹出去老远,扭头走了。

“胜哥,今天没上班,这么悠闲?”健平搂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从音响店里晃出来,冲傻愣着站在那里的广胜笑。

“健平?”广胜怔了一下,呼出一口浊气,上前捅了捅健平的肚子,“哈哈,又挎上美女了这是?”

“别乱说,”健平松开姑娘,拉广胜走到一边,“弟弟我打谱吃她的软饭呢,这女人怪有钱的,圣罗兰老板。”

“吃软饭?哦……那也比你玩那些搬不上台面的游戏要好。她还是个老板?老板算个屁!这年头到处都是老板,”广胜笑笑,歪头瞄了那姑娘一眼,“看样子这娘们儿年龄比你大了不少。屁股那么大,估计**也不能小了,你小子可得悠着点儿,别**去拔不出来。”

“你少来……”健平把广胜的脑袋扳回来,冲着他的脸尴尬地笑,“胜哥别笑话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这不我在千叶歌厅给人家看场子吗?昨天她去玩儿,被我挂上的,刚热乎,暂时还没得手呢。”见广胜还在打量那个女人,健平换了一个话题:“孙刚没找你?”

正在打量那个女老板的广胜回过神来,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找了。刚才正跟同事吃饭,这小子就给我打电话:姓陈的你给我等着,我要去派出所告你!我说怎么了大舅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猜他说什么?你雇凶报复,把我的店砸啦!我说,那不是我干的,你去告我,没准儿你出不了派出所,诬陷罪。这小子一下子软了:胜哥,帮我查查是谁干的?一下子就改了称呼了……哈哈哈,我直接扣了电话。”

“对,不管他!我是找南市彬彬他们砸的。杀了他,他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急了自然跪下求你。”

“这你就别操心了。抽空你给他送一千块钱过去。”广胜递给健平一沓钱,吩咐道。

“什么,什么?咳,还是你输了!咱们凭什么要给他钱?”见广胜朝他瞪眼,健平怏怏地收起了钱。

“这叫欲擒故纵,”广胜摸着健平的肩膀,正色道,“目的是让他以后少掺合我跟孙明的事情。”

“我不管,反正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大哥。”

“以后不干这样的事情了,太没档次……”广胜的心里有些毛糙,“孙刚再不好也是孙明的哥哥,这么办不太上讲究。”

“什么样的事情上讲究?”健平坏笑着看广胜,“被人欺负不敢还手上讲究?”

“你一个毛孩子懂个屁……”广胜想要扇健平一巴掌,被健平躲开了,一着急,脸红脖子粗地嚷,“吃软饭的最不上讲究!”

“没完了还?”那个女老板好像是个急性子,见这边还在罗嗦,等不及了,老远拍巴掌,“嗨!那谁,你有事儿我先走啦。”

“着什么急?”健平拉着广胜走过去,冲女老板笑道,“婉莹,给你介绍一位大哥:这位是陈广胜,胜哥。”

婉莹?广胜的脑子悠忽一懔,禁不住张大了嘴巴。退后一步仔细来看眼前的这个所谓女老板,好嘛,果然是自己以前的“对象”——小歌星婉莹。几年不见,她变了许多,人整个儿胖了一圈,眼角有了细细的鱼尾纹,鼻子好像也垫高了,虚假得像是用萝卜雕刻上去的。

广胜装作没认出她来,淡淡地冲她点了点头:“你好。”

婉莹已经认出了广胜,把脸抬得高高的:“哦,这不是小广哥嘛,小广哥可是个大人物。”

广胜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讪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忙吧,我回家睡觉去……喝多了。”

身后,婉莹跟健平唠叨了几句什么,最后用了一个非常动作化的词语,好像她对性方面很在行。广胜假装没听见,一路闷走。

记得三年前广胜刚出狱,没事儿干,整天乱出溜。半年后,关凯出来了,当时广胜正跟一个叫撸子的小混混争千叶歌厅的一个小歌星,就是这个叫婉莹的女人,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关凯听说了这事儿。没几天,撸子就给广胜打来了电话:“胜哥,我去济南玩儿了,三两年不一定回来,婉莹交给你我不管了。”广胜明白这是关凯去找了他。突然没了对手,广胜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兴趣,没过几天就跟婉莹玩了失踪。

后来听说婉容经常坐在关凯的破摩托车上,满大街兜风,像个疯子。

“经过了许多事,你是不是觉得累,这样的心情你我早晚要体会……”音响店里的歌声又换成了姜育恒沙哑的嗓音。

这首歌才是专门为我唱到呢……广胜突然就想蹲下来大哭一场,哽咽两下,终于也没能哭出来,搞得嗓子痒得厉害。

广胜一躬一躬地往前走,地下的影子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像一只四处找食儿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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