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1 / 2)

外婆的病并无大碍。第三天,邵云回了上海。回到学校的当天晚上,照例上图书馆阅览室去。

“邵云!”在图书馆外面花圃间的甬道上,庄苇忽然从假山后面闪出来。

邵云不觉心里就先自一笑:景菲在回上海的途中说得不错,他从乡下回到学校,一定会成为庄苇急急盯梢的目标的。他下午时问过景菲:晚上去不去阅览室?那时景菲笑笑说:“庄苇一定要去的,我就不去了;并且她一定要坐在你旁边的位子上。现在,不管是谁占据着你旁边的位置我也不怕了。”她笑得那么自信灿烂。现在,庄苇果真找来了。

庄苇说:“几天没见你了。听说你外婆生病,你请假回去看她了?”“是。前天回去,今儿下午回到学校的。”“嗬,你倒真是个孝顺长辈的人呀!”庄苇脸上现在显得光彩焕发,她的目光仿佛一团热烈的火光,在他脸上照耀着。

“我就是外婆一个亲人了。”邵云微笑着说。

“何必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的?新的亲人会有的,而且,亲人只会多起来,而不会减少为零的。”庄苇说着,脸上忽然红了一阵。

邵云大方地笑笑说:“当然。不过那是将来;而在最近几年内,可能会减少到零——外婆已经八十岁,风烛残年。”

“不过我可以断定,即使没有外婆,现在你的亲人也不再是零——当然,在形式上也不排除零的存在。”

她同他并肩进入图书馆大楼,进入阅览室。阅览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他同她一齐在阅览室门口站了一下,这时候,几十道目光从阅览室的各个位置上向他们集中过来——象往常一样,这些目光的集中越发使庄苇显得那么落落大方而又庄重。

他们在一张桌边坐下。这张桌上暂时还只有他们两个人。邵云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自己的书本里去了,他偶尔从书本上抬起头来,却发现庄苇的情绪仿佛正有些亢奋不宁,她的眉头时不时地耸动着。终于她向邵云道:“邵云,能打搅你一下么?”略一犹豫,又道:“我最近写了……一篇东西,想让你看一下,可以么?”

“何必这么谦虚,相互切磋罢了。”

“那——”庄苇从书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来,“请你现在就看。我,得先回家去有点别的事。”她把厚本子递给邵云,但她的动作有点儿慌乱,脸上的神态也失去了镇定;并且她走向阅览室玻璃门的时候,脚步显得那么匆促。这使邵云心里有一点异样的感觉。当阅览室的两扇大玻璃门晃动了两下,她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外的幽暗中时,他才把目光转移到那本挺厚的本子上来,这才注意到本子的封面上的几个压印的白色正楷字:我的日记。他笑了一笑:原来庄苇把日记本用了来做读书笔记或写文章了。但翻开封面,却见到夹在封皮与扉页之间的一叠浅绿的信笺。你那第一页信笺上头一行清秀的字迹跃入他的眼帘:“邵云,亲爱的:请不要责备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使用了这样的称呼……”

邵云立即合上了那个日记本。他自然已经知道庄苇让他看的将是一篇什么“文章”。自己已经把感情诚恳而无保留地给了另一个姑娘,那么,独自在这儿又读另一个女性给自己的情书,便会心里觉得对另一个姑娘有愧的。

他拿着那本日记本,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匆匆地去追赶庄苇。他走出阅览室,下楼,走出图书馆大楼,匆匆地走进花圃。在前面的那条道上,一个人影在慢慢地踱着,那分明是庄苇。邵云刚想张口喊住她,却又闭住了口。叫住她,把这封还没有看过的信和本子还给她?她会痛苦的!我一向不忍心伤害她的感情的,现在这么做的话,不是更残忍吗?

邵云站在花圃间的甬道上,瞧着庄苇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路灯光的那一边;而后转身,慢慢地走向图书馆大楼,一级一级,数楼梯的级数似的,慢慢地上楼。在阅览室外又默立了一会儿,这才推开阅览室的玻璃门,匆匆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他把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放在自己面前,愣愣地坐着。他的心在这厚本本和景菲之间徘徊。终于,他还是把手伸向了日记本,揭开了它的硬皮封面。还是应该读一读,不然等于戳杀庄苇那颗诚恳的心;至于景菲,只要我丝毫没有改变对她的初衷,就是读任何女人的热烈的情书,也不为不忠的。

他终于展开了那绿色的情笺——

……但是我想,云,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

你是并不会觉得意外的,因为一切,你都是感觉到了的。可是同

时我也有另一种感觉,那就是,时间可能会象流水一样,在你心

里把我的色泽洗淡。那也许就是你曾经说过的让时间来选择的结

果。想到这种结果,我心里便有些暗郁。我知道我可能正面临着

另一个人的竞争甚或淘汰,但是我还是不能放弃自己久已孕育起

来的那种情感。这种情感自然是只为一个人而孕育的,这人便是

你。自然,我也企盼着,我的情感能得到平等的回报。但是对于

这一点,我还没有十分的把握;并且企盼对于我,也绝不等于乞

求。我知道,企盼而不能得到的东西,不可能强求,也不该强求

的。不过,沉默和观望只是一种情感的懦弱,不说明对强求或乞

求的摒弃。不敢把自己的内心袒露给所企望的目标,就是这懦弱

的沉默、观望,就是消极无为的等待,等待时间的淘汰。不管你

对我企盼将作怎样的决定,我还是希望把与你有关的内心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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