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错认2(2 / 2)

“可……可恨的紫藤花。”

浮云卿是找台阶下,天知晓方才她想着什么风流事。叵奈人家根本没那绮丽意思,倒显得自个儿急不可耐。

“是啊,可恨的紫藤花。”

她没想到,敬亭颐依旧笑着答话。他把她潦草间下的台阶,用晴朗柔和的话语,铺满金玉琳琅。

插曲一过,两人便各自恢复了往常神态。花藤旖旎仿佛是经年一梦,直至饭后,都没再提。

麦婆子歇在屋里,禅婆子便与敬亭颐一道将人送金车。

车高,得掇条杌子上去。然而说来真是赶巧,常用的那条杌子,昨夜浸了场雨,瘸了条腿。

杂房离得远,禅婆子招呼来门前的两位护卫军,叫人跪着给公主当垫脚。可这两位也因昨晚的雨,风湿病犯了,腰杆子迟迟弯不下。

车夫也走不开,那匹骏马只听他的话,离了人便要发狂。

禅婆子气得吊梢眼要立上天,“一个个吃白饭不做事的,用着人的时候都不中用!”

浮云卿倍感愧怍。但凡她高一点,体力好一点,一路助跑,一蹦就能上车。

她觉着禅婆子把自个儿也骂了进去,这么一想,真期待卓先生到来。

赶紧练练武功,不麻烦人。

场面焦灼之际,敬亭颐出了声。

“我来。”

说着就往金车那里去。

“不行,不行。今早先生还咳嗽着呢,身子弱,可不能折腾。”浮云卿早把他当成自家人,先生这架身子骨是掂笔杆的,要仔细供着。

“无妨。”他道。

于是他在门前几位怀疑的目光中,像抱满月的奶娃娃一般,轻松将浮云卿提溜起来。

“啪啪”,“啪啪”。目瞪口呆的护卫军鼓着掌,尴尬一笑。

真没想到啊,瞧起来比小娘子家还弱不禁风,结果抱个近百斤的人,比呼吸还容易。

禅婆子更是吃惊,后随即反应过来,低声咒骂一句,“成何体统。”

“臣相信公主,能从容应对贤妃娘子。”

敬亭颐挥挥手,朝人告别。

他毫不在意,这帮人想的是什么。能叫他花费心思的,只有公主一人。只是回院路上,听见禅婆子念叨着“太巧了、不对劲”时,微微一怔。

禅婆子不是个好相与的,要多留个心眼。

从滑安巷出来,一路向南,过九桥门一带,浮云卿按捺不住,兀自掀开车帘。

车水马龙,热闹繁华。方才一路上默背的《离骚》早被抛之脑后。只一个眼神,车夫便知晓了她的意图。

“公主,只能吃一盏。”车夫递上新鲜的糖霜山楂,接着上路。

酸甜的红山楂裹层糖衣,当解馋的零嘴正好。解了嘴馋,又接着拿书背。

遐暨丽正门,凑巧与太子太子妃乘的轺车打个照面。想是两位问过安,这趟是出禁中的。

大妗妗①待浮云卿如亲姊妹,正想打招呼,浮云卿便听见轺车内的吵架声。

本朝皇家贵族尚娶将门之女,大妗妗是开国功勋王将军的小孙女,颇有将门风范,潇洒,泼辣。

这对夫妻是三日一吵,五日一闹。每每说要和离,结果子女都到了上学的年龄,还没离成。

欢喜冤家罢了。

浮云卿摇摇头,交代车夫直走便可。车辙刚滚起来,鞭打声便隐隐传入浮云卿耳中。

浮云卿耸耸肩,下次碰上大妗妗得好好交代,她大哥是储君,可不能用蛇鞭打他,得换个轻一点的鞭子。

辰时,浮云卿先去仁明殿问圣人安。

圣人和蔼,从不会为难她。不过今日去时,见官家也在。想来今日属双日,官家不视朝。官家在,又是一道难关。

“问爹爹嬢嬢身安。”浮云卿福了福身,给二位奉茶后,窝在黄花梨圈椅里安静坐着。

官家年近五十,体态圆润,小肚微微顶起金玉环带,除却一身龙纹圆领袍,不像天下百姓的官家,倒像是平易近人的田间老汉。旁边正襟危坐着的,是雍容华贵的圣人,正捧着建盏与官家说笑。

长辈话家常,没说让人走,浮云卿便小口呷茶。

言讫,官家拂拂袖,揶揄道:“小六,新来的夫子你可见到了?怎么样,满意否?”

这小丫头鬼灵精,说也不算愚笨,就是读书一窍不通。背首诗能费几个时辰。官家在翰林院、国子监找遍了人,甚至动过叫太傅来教的念头,怎的都觉着不行。末了想起还有敬亭颐这般人物,是开国伯公的外甥,知识渊博,赶紧送到了公主府里。

提及敬亭颐,浮云卿发散的目光便聚集起来,不迭点头说好,“敬先生哪哪都好,女儿甚是喜欢。”

官家了然一笑,默契地与圣人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即岔开话题,说些杂事慰问。

临走前圣人特意叫宫婢端来一瓯葡萄,叫浮云卿挑着吃。吃得尽兴,待会儿背书才不慌。

圣人本有好多话要同浮云卿说。贤妃嫌小六是榆木脑袋死不开窍,她看着倒是小六满心欢喜,只恨自个儿不是人家的生母。

少女裙摆轻扬,美好婀娜。圣人想及方才提到的教书夫子,不禁叹道:“外男进公主府长住,官家也不怕僭越。”

官家脸上始终挂着笑,云淡风轻。

圣人心里一沉。伴君如伴虎,旁人笑是开心。他笑,指不定藏着什么坏水呢。

“你真以为,我给小六选的只是一位教书夫子?”

是什么,他没说。摆摆手离开,去垂拱殿批阅折子。

选的是什么,留给圣人自己想。

慈元殿,李贤妃焚着香默读史书。

“人来了么?”这是她今早第四次问。

宫婢摇摇头,“小黄门探到,公主正从仁明殿往这儿赶呢。”

书页飞快翻过,李贤妃心里憋屈得紧,终是憋不住心思,“啪”一声,书被反扣在髹黑方桌上。

说来叫人觉着,儿女是爹娘的冤家仇人。李贤妃是后宫里出了名的两面派。子女面前雷厉风行,严苛疏离,外人面前倒温和得很,不争不抢。她自个儿心知肚明,纵是流言蜚语再多,也不出面澄清。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她与寻常爹娘一样,希望子女成才。严苛的看管教养是理所应当的,她就是棍棒下长大的孩子,也信奉长辈的教育规矩。

今日早起,她再三告诫自个儿,脾气好一点,耐心一点。只要小六能背下来,哪怕磕磕绊绊,她也当人通过。

然好不容易攒起的好脾气在得知一荒唐事后又尽数消散。

故而在浮云卿来到慈元殿前问安时,听到的先是一声“混账”,再是茶碟被摔碎的清脆声。

完蛋了。

浮云卿挂了一路的灿烂笑容倏地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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